儿女不会再种菜
本报记者 颜伟杰 报道组 裘霞萍
一把菜 多少汗
——烈日下菜农生活速描
菜价涨了,菜农的荷包是否也鼓了?菜价涨了,菜农的生意是否好做了?
这些问题是记者采访菜农时念念不忘的——我写了许多菜价稿,但都没有机会提到菜农的生活,在如今的高菜价下,他们的生活很值得惦记。记者速描近期采访过的菜农的生活,也算是当下的高菜价现状的另一种视角与人文解读。
顶着月色去收菜
“种菜的日子,除了劳累,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无聊。偌大的田畈,来往忙碌的身影看似热闹,却半天也说不上一句话。”48岁的金松林是富阳规模最大的蔬菜专业村春华村的菜农,也是和记者接触最多的菜农。有一次他很不经意地提到了自己的孤单。
不过,他很快表示,近20年的耕作经历,使自己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闲暇时,他喜欢拎着那只茶渍斑斑的大水壶,躲在田头密不透风的瓜棚下喝上两口,希望能和随时路过的乡亲扯上几句闲话。
记者的叙述就从他开始。
凌晨一点,还没睡下去多久,金松林夫妇就起床了。两人轻手轻脚,生怕吵醒睡在隔壁的一儿一女。
春华村离富阳城区不远,骑电动三轮车也只需几分钟。静谧的深夜,空气凉爽,透过薄薄的夜幕,不远处城市的零星霓虹,像半睁的睡眼般迷离惺忪。
洗漱加早饭,半个钟头完成,一天的劳作正式开始。早已默契的夫妇俩分头行动,老金匆忙推上电动三轮车赶往菜地。菜地隔着马路与村庄相望,不到一公里的路上,菜农们陆续从家中赶来。机耕路旁一筐筐新鲜的青菜、毛豆、茄子、冬瓜,等着运往城里销售。
妻子徐姨则留在家中,整理前一天傍晚摘下的瓜果。徐姨的工作是重新修剪瓜蒂,再把瓜果洗净、小心地放进挑担。“买菜的挑卖相,过水的瓜蒂要剪掉,泥土更是不能带。”
大约一个小时后,运菜的电动三轮车和小货车开始一辆接一辆地进城。2点半前,徐姨必须要赶到菜地里与老金会合,并把新摘下的蔬菜搬运上车。
十多分钟后,徐姨就带着这些刚刚从地里收起来的蔬菜,出现在富阳最大的蔬菜批发市场档口。“市场里四成多的蔬菜,就是这样踏着夜色而来。”
听徐姨讲,过去到城里卖菜是分散到各个市场摆卖。当时人口较多的城东、二贸市场、花坞桥等,都是他们首选的“档口”。到了上午8时左右,如果菜还没卖完他们就挑着担子,沿街吆喝,等着人家从窗口探出脑袋来讨价还价。
2005年,春华村和富阳的几大农贸市场都定下协议,为菜农专设了37个档口。“那之后,就用不着再穿街走巷了。”回想起沿街叫卖的日子,徐姨颇有些感怀。不过现在生意好了,她忙得焦头烂额。
“上半年生意最好时每天能卖八九百斤。”凌晨的批发市场里,来买菜的外地批发商和本地居民络绎不绝。因为菜品新鲜,春华村的几个档口生意总是不错。看着蔬菜一筐筐减少,徐姨每隔几分钟都要清点一下,核对账目。
今年收益知多少
湖南醴陵的吴银华,在春华村包地种菜已整整5年。田头空心砖搭建的石棉瓦棚屋就是他在这里的家,门口拴着的黑色大狗看到生人叫得很凶。
吴银华半蹲在菜地里,小心翼翼地剥去一片卷边的黄叶。他指着露出的翠白色叶子说,这蝴蝶白是进口的品种,批发市场上每筐能卖20元左右,比去年贵了一倍。
尽管如此,吴银华仍有一肚子的抱怨。他说,自己卖出的蝴蝶白平均下来每公斤也就0.5元钱,但蝴蝶白在超市或农贸市场可以卖到0.9至1元。“绿豆、大蒜涨了十几倍,我们的白菜、番茄每公斤才多收了几毛钱。”
每笔卖出的蔬菜,吴银华都仔细地记录在账本上。4月以来卖得最高的一笔买卖是7月30日的几筐青菜,每公斤7.6元,比前一天高了2.6元。
好运气总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在吴银华的老婆看来,种菜要靠天吃饭,远不如他们那些在隔壁村的电缆厂、电子元件厂打工的老乡。新进去的也能拿2000元一月。
别人涨工资,吴银华当然也很羡慕。但他明白自己的收入要靠地里刨出来。来春华村5年,虽然卖菜的效益每年都会多个千把块,“但是钱越来越不经花了。”他告诉我们,屋子后边刚支的钢竹大棚就花了他5000元,人工费也涨了,大棚覆膜也比去年多花了近400元。
“赚头越来越少。”一直在春华村种菜的老金也有着相似的感受。老金说,最明显的变化就是村里种菜的人在不断减少。据春华村统计,今年申请承包的户数只剩70多户,比起“黄金时代”的150多户,少了近一半。
而据当地的媒体报道,富春江对岸的中沙、春江等村,正在酝酿建造一个大型的蔬菜生产基地。金松林和吴银华都很清楚,这对于只会种白菜、茄子、番茄等“大路货”的他们来说意味着更大的竞争。
紧挨着春华村“蔬菜基地”的是隔壁村子的几处大型厂房,大片的空地浇注着水泥,厂房和另一头的山丘把春华村包围了起来。穿村而过的公路上车来车往,公路两侧,抬眼可见诸如“城市中心区”、“商务区”等广告牌。
春华村的这片菜地,虽然此刻在烈日下正散发着泥土的气味,但其未来的价值不可估量。事实上,2007年富阳市就已经在春华村设立了公交站。2006年,由全市几所高中共同组建的实验中学也正式落成,在村子的西面。
菜地逐渐被包围了,但这显然不是菜农最关心的问题。他们虽然梦想改变,想找到其他的赚钱路子,比如把地租掉出去打工,或者借钱做生意。但最终,他们总能成功说服自己放弃,“没什么文化,年纪也不大不小,除了种地卖菜,还能干什么呢?”
对他们来说,晨收暮种,工作虽然辛苦,生活虽然简单,但是一亩地每年6000千元左右的收益,还是让他们非常看重。
2007年,老金的女儿大学毕业,回到富阳城里上班,而儿子也在城里的高中上学。老金在儿女身上看不到太多自己的影子,却很欣慰。对儿女们来说,种菜只是父母的职业,跟自己并无关系。
不过,老金也想得明白,孩子们有书读、有文化,有的是机会,“种地太辛苦了”。
太阳落下去,老金收起刚摘下的两筐菠菜搬上三轮车,穿过每天必经的马路。下班的车流滚滚,裹挟着尘土,老金没有心思多看两眼,急急忙忙赶着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