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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波市北仑区检察院对一些轻微犯罪行为实行附条件不起诉，是人性化的“以善代刑”？还是对犯罪行为的一种放纵？

　　8月6日17时，黄昏的宁波北仑，天气依然炽热。明州路与新大路交叉口——北仑最繁华的路口之一，车流如织。

　　斑马线旁，贵州人饶飞（化名）手持小红旗，神情严肃，不断地重复着“停步”与“放行”的手势。见有个人骑自行车边打电话，边想闯红灯，他立即跑上前去制止，并耐心劝说。

　　饶飞其实是一个交通肇事的犯罪嫌疑人。在这里做交通协管员，是他的3个月考察期内容之一。如果通过，检察院将不起诉他。

　　这一做法，就是引发众多争议的“以善代刑”。距离饶飞值勤路口不远处的北仑检察院，如今也正处于风口浪尖。

　　“现在说什么的都有。我们压力很大。”北仑检察院办公室主任张建勇说。

　　一个肇事者的忏悔 

　　对38岁的饶飞来说，今年清明节，是他人生中的一个噩梦。从贵州来北仑打工的他，为一家私企开工程车。那一天，他开车来到青石骆亚线一路口，转弯时不小心撞倒一位40多岁的安徽男子刘某。刘某当场身亡。

　　两户人家的幸福，就这样被毁。本来，饶飞每月能赚3000元，再加上老婆在一家制衣公司上班，能赚1800元，孩子带在身边读初一，虽不富裕，但一家人过得其乐融融。

　　出了事故后，交警认定饶飞负全责，并以涉嫌交通肇事罪移送北仑检察院。

　　给死者家属的30万余元赔款中，除保险公司、所在公司赔了大部分外，饶飞需赔1万多元。

　　“我对不起受害者及其家人。愿意接受法律的惩罚。”饶飞多次上门诚恳道歉，并在1万多元赔偿款外，主动再赔偿3000元，终于取得死者家属的谅解。最令饶飞感到意外的是，检察院没有直接起诉他，而是让他做交通协管员，表现如何，将作为不起诉的附加条件之一。

　　“如果起诉到法院，像他这种情况，最好的结果是判缓刑，但必须吊销驾驶执照。饶飞这样的年纪，重新学门手艺很难，这意味着饭碗被敲掉，这个家也差不多毁了。”承办饶飞案件的检察官魏修臣说。考虑到饶飞的犯罪情节相对轻微，悔罪态度比较诚恳，检察院经研究后，决定让饶飞从事30小时的公益劳动。

　　做交通协管员期间，饶飞除了双休日，每天上午7时30分到8时30分，傍晚17时到18时，都会准时在路口值勤。

　　“经过站岗体验，我深深体会到城乡交通意识差别之大。在许多人看来，自己所抢先的时间是最为可贵的，但没有意识到人的生命是极为脆弱的，可以说在短短几秒间，就可能结束自己或别人的宝贵生命……”

　　饶飞每隔一段时间，都要递交思想汇报，以便检察院及时了解他的悔罪过程，这也是考察的内容之一。不过，他把心得体会，写成了“心德体会”。而每次遇到经过路口的老乡，这位黝黑的男子就会略显尴尬地解释，自己在“做义工”。

　　轻处理只为重挽救

　　北仑检察院自推出附条件不起诉案件以来，已对11起案件15人作出附条件不起诉决定，大多数都像饶飞那样还处于考察阶段。

　　北仑区检察院富有创新传统，首创的行贿人黑名单制度至今仍让业内津津乐道。今年3月，检察长李钟交给公诉科负责人、法学博士潘申明一个任务：“如何在宽严相济的政策实践中创新。”一个月后，潘申明拿出了一份附条件不起诉实施细则方案。这份实施细则几经修改，在5月5日由北仑检察院检委会通过。

　　“一起未成年人犯罪案件的发生，催生了附条件不起诉实施细则的出台。”北仑检察院一位负责人介绍，去年，北仑有5名在校高中生，玩游戏时与一个初中生发生争吵，就把这名初中生叫到游戏机房外，打了一巴掌，并抢走他身上的2000多元钱。

　　“抢劫是重罪，如果判刑，这5个孩子的一生也就毁了。”该案移交到检察院后，学校、家长和北仑区关工委都希望能以挽救为主，从轻处理，受害者家属也表示谅解。

　　经过慎重调查，北仑检察院决定暂缓起诉，如果这5名未成年人在考察期内表现良好，没有发生新的违法犯罪行为，可以不起诉。

　　实施细则规定，适用附条件不起诉的案件，必须同时具备以下情形：犯罪情节较为轻微，可能被判3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管制等；根据犯罪嫌疑人的犯罪情节、悔过表现以及个人情况，适用附条件不起诉确实不致发生社会危险性。

　　记者了解到，附条件不起诉主要适用于未成年人、在校学生、老年人、残疾人、孕妇，以及初犯、偶犯、过失犯罪的案件。

　　刚满16岁的刘某在北仑逛手机店，趁营业员不注意，抢了一部1000多元的手机就跑，结果被当场抓获。北仑检察院认为，涉嫌抢夺罪的刘某，犯罪后果不算严重，尚未成年，且系初犯，就作出附条件不起诉的决定。同时，和北仑区团委联系，安排他去当义工，考察期为半年。

　　“对未成年人犯罪，在安排他们公益劳动时，我们和帮教组织还会特别强化他们的思想教育和法制教育。”承办此案的公诉科副科长虞振威介绍，安排从事什么样的公益劳动，一般要根据他们的犯罪性质而定。不同的犯罪类型，公益劳动的方式也不同。

　　扩大监督势在必行

　　附条件不起诉制度被媒体披露后，争议一直不断。一位名叫王庆峰的网友直言，这种政策还是少践行为好。他认为，“附条件不起诉”的进步性值得赞赏，但绝不能忽视被“人情化”等“潜在风险”。采访中，还有不少人提出，附条件不起诉，是否会剥夺相关法院的审判权？

　　“人民检察院拥有相对不起诉权。”北仑检察院分管刑诉的副检察长俞振德介绍，我国刑诉法第142条第2款规定，对于犯罪情节轻微，依照刑法规定不需要判处刑罚或者免除刑罚的，人民检察院可以作出不起诉决定。“北仑检察院每年起诉的案件约1000件，不起诉的案件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在作出附条件不起诉决定前，必须认真听取双方当事人的意见。对于有被害人的案件，犯罪嫌疑人必须赔偿对方的损失，并取得被害人或其家属的书面谅解。”

　　也有不少市民担心，因缺乏外部监督制约，检察机关有可能会滥用附条件不起诉权，造成人情案、关系案的发生。

　　“不少人有误解，以为一位检察官就能决定谁适用附条件不起诉。事实上，为避免附条件不起诉权的滥用，我们设置了很多道严格的关口。”公诉科副科长虞振威说，要适用附条件不起诉，必须先由办案检察官提出书面处理意见，公诉科全体成员集体讨论决定，再经分管副检察长同意，最后由检委会讨论决定。考察期满后，需再经过一次同样严格的程序。另外，检委会的整个讨论过程都要全程录像，所有成员的相关意见也全部记录存档。

　　据介绍，为进一步有效消除公众疑虑，对拟作附条件不起诉处理的案件，北仑检察院已准备引入人大代表、人民监督员和社会公众，来共同参与、扩大监督。

　　专家观点

　　浙江大学光华法学院副教授李华：以善代刑的本身，可以最大限度地减少和化解社会矛盾，化消极因素为积极因素，促进社会和谐稳定，这一尝试具有积极意义。

　　浙江吴克汀律师事务所主任吴克汀：刑诉法第142条第2款的“犯罪情节轻微”，前提条件很严格，北仑检察院的做法，在一定程度上把这个范围扩大了。当然，现在列入附条件不起诉的，或是交通肇事等过失犯罪，或是轻微盗窃数额小，或是未成年人，如果的确是一时疏忽而负很重刑事责任，将不利于他们的改造。从这个角度说，这一制度创新有利于教育和挽救罪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