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跟随清洁工人迎来第一缕晨曦，陪伴交通警察送走最后一抹晚霞，感受渔船上风浪颠簸，体验高温下热浪翻滚……从今天起，本报推出“亲历”专栏，刊登本报记者从基层联系点发回的报道。新闻的生命力在于还原现场。让我们用来自基层联系点的现场报道，刻录劳动者的心跳，记载时代演进的脉搏。

　　见习记者 徐齐 

　　6月初，温州市人事局发布公告，市环卫处招聘8名技术工人（粪便处理工），要求为“男性、生于1980年7月以后、大学专科以上学历”，共有1124人报名，招聘人数与报名人数之比近1比140，引起社会热议。

　　“粪便处理工属事业编制、交‘三金’、年薪3万元左右，主要任务是收集每天200多吨粪便，每天早上4时开始工作。”市环卫处主任许曹乐介绍，8名“粪便处理工”， 4名将做吸污车随车人员，处理全市103座公厕粪便。另4名就做掏粪工。

　　掏粪工究竟有多苦，大学生能不能适应？本报见习记者率先上岗，亲历掏粪工作。

　　忙碌在城市醒来前

　　时近盛夏，但凌晨4时天依旧未亮，许多人还沉睡在梦乡。记者在温州一个叫仓桥后巷的巷子里，找到了温州市清洁管理总站，传达室内亮着一盏昏黄的灯，后面的停车场内停着六七辆木板粪车。

　　再过一会儿，记者就要跟着掏粪工金国华“上岗”了。

　　4时过5分，56岁的金国华骑着一辆自行车来到总站，开始了当天的工作。

　　这天，金国华穿着背心和短裤，戴一顶草帽，穿一双拖鞋。停好自行车后，记者以为老金要去换一身“行头”：塑胶手套、口罩和塑料披风。没想到，老金拉起一辆粪车就径直出门了，他说“倒了30多年粪，早习惯轻装上阵了”。

　　马路上偶尔有车驶过，大多数时候是宁静的，老金在路灯下走得飞快，那辆长近2米、宽近1米的粪车，在他的手下变得很轻。没过多久，他就到了一公里外的第一个粪便采集点。

　　在一栋新公寓楼的沿街店铺前，老金停下了。他指着店铺紧闭的卷闸门说，里面住着3个外来务工者，因为店内没有洗手间，他们用的还是马桶。老金敲了敲门，喊了声“倒粪哦”，便熟练地让记者一起在近处坐下。老金说，一些人家在睡觉前没把马桶放在门外，他就要等上一小阵，“各家的要求和习惯不同，能满足的都要给予满足”。

　　三四分钟后，卷闸门拉开了。老金端起门内的一个塑料马桶就往车上倒，又在水龙头下把马桶简单地冲洗了一下，才放回原地。

　　这个早上，记者跟着老金从清洁总站到大桥头，又从大桥头拐入清明桥，再到水心隔岸路，共经过六七个粪便采集点。当粪车装到一定程度后，老金就在路边的某个公厕旁停下，把一车粪便倒入储粪池内。“每户用手提马桶的人家，我们隔天就去收一次，一圈走下来，采集的粪便也就两车左右”。

　　隔岸路是最后一站，也是手提马桶的集中区。老金在一排矮房边连续倒完十几只马桶后，告诉记者，今天的工作结束了。

　　回到清洁总站时值7时，天已大亮。粗一估算，这趟大约7公里左右的路程，老金连走路加倒粪，共花了3个小时。老金说，如果不是因为记者跟着，他走得更快，往常6时半就回总站了。

　　很多人还迷糊在睡梦中时，老金一天的工作已经结束。他穿梭于人们的梦境之外。

　　糖尿病也能闻出来

　　马桶和粪车散发出的臭味，在夏天粘热的空气里特别呛鼻。但老金说，干了30多年，对臭味早已习惯了。

　　“有时一打开马桶盖，发现异常的臭味。我一闻，就知道这家有人得糖尿病了。”这时候，老金就会告诉那家人，让他们上医院查查。

　　在清明桥一带，有一户住在二楼的人家，依然使用手提马桶，老金每次上楼去取马桶，清洗后再送上去。老金说，去年那楼上还有一位老人，都90来岁了，还在用手提马桶。老人家中其实装了一个抽水马桶，但儿媳妇不让老人使用，把老人房间通往洗手间的门给锁了。老金倒马桶时多次劝这家儿媳，终于做通了她的工作，老人也用上了洗手间。

　　老金当时这样劝人家：“我再过两三年也退休了，到时候谁来给你们家倒马桶啊？”

　　很多人家和老金很熟。有时家里多出来香皂、毛巾之类的日常用品，也会在老金倒粪时送过来。

　　老金现在的年薪在3万元左右。他记得刚入行的1977年，一个掏粪工的月薪是24元钱，在当时也不算低。但是，老金的工作让他找对象时犯了不少难。

　　“人们一听说在环卫处工作，马上就不理你了。谁愿意嫁给一个又脏又臭的掏粪工呢！”老金提起往事，至今还很感慨。那时家里给他介绍了不少姑娘，但女方一听老金的工作，没有一个乐意的。跟妻子结婚时，女方家里其实也是不愿意的。

　　但老金说，如今很多人听说他还在做掏粪工，都竖起了大拇指。在过去的10来年中，他身边的很多人都下岗失业。老金收入稳定、身体健硕，退休以后福利也都让人满意。

　　两天走遍老城区

　　一个早上，老金平均要倒七八十个马桶。据温州市环卫处清洁管理总站站长王成辉介绍，现在市区要收集的马桶数量虽少了，但比较分散，从站里到最远的收集点要走半个多小时，粪车装满后有180斤。站里现在负责拉粪车倒马桶的共有八九个人。“老城区每天有1000多只马桶要倒，他们每两天就要将整个老城区走一遍，一个星期仅轮休一天。”

　　目前工作在一线的掏粪工，都是像老金这样五十岁以上的老工人。王成辉说，这些年马桶少了，但工人也少了，所以对老金他们来说，活并没减轻多少。再过几年，老金们也要退休了。所以这次环卫处招聘新员工，显得尤为迫切。

　　以现在旧城改建的速度，五六年后温州市区内的手提马桶将少之又少，也许只需要一个掏粪工就够了。当地政府曾做过调研，认为手提马桶一定时间内难以彻底消失，因为老城区一些家庭面积小，没空间改造洗手间，还有房屋构造上也有原因。

　　老金告诉记者，现在还用马桶的大都也是些60岁以上的老人。“用了那么多年，他们也习惯了”。

　　说起今年要招大学生做他这个行当，老金说，这活一般人干不下来，“现在的大学生，干不了一个月，准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