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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生命的呼唤

——王家岭矿“3·28”透水事故救援全纪录

  2010年,春天来得晚,王家岭坡上的山桃花迫不及待地绽放着自己。在这野花缤纷的坡下,一场猝不及防的矿难,声声撕裂人心的呼唤,惊天动地,痛绝人寰。

  春天目睹了这场灾难。在山西省乡宁县,由中煤集团一建公司施工的华晋焦煤公司王家岭矿发生透水事故,153人命悬一线。

  不幸之中的万幸:115人经过抢救奇迹般生还;万幸之中的不幸:截至4月11日12时,33名工人遇难、5人被困井下,让人扼腕落泪、悲痛哀伤。

  灾变——153个鲜活生命

  推向了死亡的边缘

  3月28日,清晨。太阳暖暖地照在王家岭碟子沟的山坳里。孟小兵像往常一样,起了个大早,推开窗户,一股清凉扑了过来。

  这是黄河岸边、吕梁山南麓一个不到一平方公里的山坳。地儿虽不大,下面却蕴藏着不菲的“黑金”。三年多前,新建的华晋焦煤公司王家岭煤矿在这里正式开工建设。39岁的孟小兵就是那个时候来这里当掘进工的。

  “快清明了,下周跟矿上请几天假,回家看看老婆孩子去。”望着窗外的山花,孟小兵思忖着……

  八点来钟,吃过早饭,孟小兵和红旗队掘进班的5名工友领了矿灯和任务后疾步向坑口走去。那是一个深度达640米的矿井。几个人全副武装乘坐人行车下到井底。下了车,上坡下坡,左转右行地往前走了600来米,孟小兵来到回风大巷工作面。

  这是一个四米宽、五米多高的巷道,对这里的每一颗螺丝,每一根锚杆,孟小兵闭着眼都能摸到。像往常一样,他熟练地操起凿岩机向巷道深处掘进,轰隆隆的机器声立刻响起,一时间噪音和煤尘弥漫了整个巷道,没人察觉到一场灾难悄然而至。

  10时30分,项目部副经理曹奎兴在20101工作面回风巷巷道右帮发现有少量出水。水很干净,用手蘸上点凑鼻子上闻闻,没什么味道。

  这是什么水?是普通渗水,还是井下透水的前兆?

  曹奎兴操起了电话。

  一个小时之后,另一位项目部副经理被派到出水点,在周边区域里,他共发现了5个这样的出水点。出水量很小,无压力,水质清澈。

  11时50分,这个消息被反馈到井上,项目经理与正在现场的西安煤科院技术人员商量后推测:这是小构造出水,不会对施工生产构成威胁。

  一个本应得到重视的重要细节,就这样被忽略了,也就没有按照规定及时撤人和采取有效应对措施。

  没过一会儿,井下那几个出水点的水量陡然增大。水很快从正在附近作业的工人的脚下漫到了腰间。

  “不好,透水了,快跑啊!”有经验的工人马上意识到灾难降临了。巷道里,有人开始呼喊着奔跑起来。

  孟小兵没动——他手里的机器噪音太大了。突然,机器停电了。看到巷道的人们都在往井口跑,有人推了他一把:“还不快跑,晚了就没命了。”他这才发现脚下的水涨了起来,不远处,更高更猛的水流呼呼地卷着浪头涌了过来。

  他撒腿就跑。

  从回风巷开始,水势迅速向邻近的胶带巷、辅助运输巷的大巷小巷里蔓延。昏暗的巷道里充满了恐慌,喊叫声,噼啪的踩水声,以及呼呼的水流声混杂在狭长的空间里,水流追逐着人群一路奔涌,矿灯中的影子在巷道里一片散乱。

  眼看着水追着赶着扑了过来,怎么办?

  “弟兄们,快上锚杆!快上锚杆!”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孟小兵手脚并用迅速扒着巷道壁上的钢筋锚杆往上爬。霎时,身后的回风巷道就被淹没了。

  孟小兵和十来名工友攀着锚杆爬到了巷道墙壁最顶处,不一会儿,水还是没过了他们的脚面、没过了膝盖,在他们的腰处停下了。十几双惊恐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这突如其来的齐腰深的水,大脑一片空白……

  13时40分,井上。项目经理收到了北翼工作面被淹的消息。他扑到电话机前: “喂,喂,各队作业人员立即升井!”但为时已晚!出水巷道工作面的电话已经无法打通!

  王家岭山坳里气氛骤变。

  14时40分,总回风皮带巷出水基本没顶,已无法进入。

  王家岭矿发生特大透水事故。除108人安全升井外,153人被困井下。初步分析,是掘进过程中导通老空区而引发透水事故。

  井下,孟小兵双手攀着锚杆,像蝙蝠一样挂在巷道壁上,胳膊一会儿就酸了,腰以下的身体浸泡在水里,刺骨的凉。水越来越冷,空气有些稀薄,有个工友实在撑不住了,手一松,扑通一声,掉了下去,任凭壁上的人声嘶力竭地呼喊,也没有半点回声。

  孟小兵低头看见了身上的工装腰带。那是一种特制的下井皮带,厚厚的皮质,非常结实。他灵机一动,一手解开腰带,褪下一条裤腿,用那条裤腿把自己整个身体绑到了锚杆上,再用皮带加固。

  其他的工友也学着他的办法把自己绑在锚杆上。

  终于可以放松一下了,心情也稍稍舒缓。尽管泪水在眼圈里打转,但他们相约,谁也不许哭。

  “党和政府不会扔下我们的。等着吧!”

  集结——不同的地方

  朝着同一个方向,王家岭!  

  王家岭发生透水事故的消息,传向全国,震惊大地。

  中南海得到了消息。

  胡锦涛总书记作出紧急批示,要求采取有力措施,千方百计抢救井下人员,严防发生次生事故。他同时要求,帮助安监总局负责同志尽快赶赴现场。

  接到报告,温家宝总理立即作出指示,要求尽快摸清井下情况,加大排水力度。坚定信心,周密组织,千方百计,争分夺秒,全力以赴救人。

  此后,中央领导还多次通过电话、电报、视频等,了解救援进展,并给予有力指导。

  奔赴,以生命的名义奔赴现场。争夺,以生命的名义争夺时间。

  是夜20时30分,一架飞机从北京西郊机场划过夜空——受胡锦涛总书记、温家宝总理委派,国务院副总理张德江带领安监、卫生、工会等部门主要负责人疾飞王家岭。

  事故发生后,一路路救援队伍立即以急行军的速度从全国各地开向王家岭。

  接报后,山西省委书记张宝顺、省长王君一边向王家岭赶,一边与各方联系:中央、省里、市里、矿上……途中,车里,电话不断,放下这个接那个,常常是一人同时接着四五个电话。

  接报后,国家安监总局局长骆琳、国家煤监局局长赵铁锤匆匆地与山西方面通话,提出抢险救援要求后,率工作组火速赶往事故现场。

  霍州煤电集团、汾西集团、西山煤集团、潞安集团……十支救援队紧急驰援。

  山西焦煤西铭矿掘进工人李俊贵,接到电话,穿上衣服就往门外跑,在门口,他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儿子,小家伙还没有满月。

  西山煤电官地矿检修公司53岁的吉天旗,因糖尿病和高血压正在住院。他拔下输液针头,抢上了驰援的汽车。

  当日17时,霍州煤电100余人的救援队伍,满载8卡车的水泵、管道、电缆、开关等救援物资来到王家岭,成为第一支到达的救援队伍。

  他们随即投入抢险战斗:卸设备、下水泵、抬管子、铺电缆……一趟又一趟地往返在主副井两个25度、600多米的斜坡上。

  事故发生5个小时后,汾西矿业的38名救护指战员赶到事故现场抢险救援……

  预备役部队来了,武警部队来了,海军和省水利厅的潜水员来了……这一刻,无论是谁,大家只想全力以赴,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拧成一股绳,把153位矿工兄弟从死神的手里夺回来!

  那天晚上,王家岭山坳里,灯火亮如白昼,车流如织,人头攒动。

  王家岭,这个平素不为人知的地方,此刻,成为全国人民心头最沉重的牵挂。

  山西铝厂职工医院重症监护病房主任杜康全从28日开始就一直待命。他想,事故地点离这里最近,要是救出伤员,第一时间肯定得往这里送。医院里也早就忙开了,当天就派了救护车上矿去。

  国家电网临汾供电分公司输电工区副主任郭立户在28日下午5点接到抢险指令,工区500多名职工全部出动,24小时不间断地看守520公里长的1500个基杆塔。

  时间的脚步嘀嗒地走着。更多的人们马不停蹄地从四面八方赶来,有的甚至远在千里之外,一个共同的信念把他们聚在了一起:只要能多帮一把,被困的矿工兄弟就能早一天获救!

  当晚23时50分许,张德江一行抵达王家岭,代表党中央、国务院亲切慰问救援人员,并发出总的行动令:要把抢救井下被困人员工作放在第一位,抢时间,争速度,调动各种资源,尽快解救被困人员。

  29日凌晨。在王家岭矿一间临时的简易房里,事故抢险救援指挥部成立了。指挥部下设抢救、医疗、宣传、善后处理等小组,副省长陈川平被任命为总指挥。

  随后,指挥部定下三条救人决策:

  ——抽水救人,尽最大努力从各方调集抽水设备,以最快的速度安装,以最大能力排水。

  ——通风救人,要向井下强压通风,为井下被困人员提供生存支持。

  ——科学救人,成立专家组,科学评估,以最快的速度、最有效的办法进行抢救。同时,要防止瓦斯爆炸、塌方等次生事故。

  在党中央、国务院果断有力的部署下,一场争分夺秒的生命争夺仗在王家岭打响了。

  抢救——与时间赛跑,与死神抗争 

  29日上午,王家岭下起了小雨。

  坑口外,山坡上,到处是人。冒着雨,王花蕊在人群中搜寻着,目光焦灼。

  “看见孟小兵了吗?”“请问你认识孟小兵吗?”她逢人就问。

  头天下午5点多,她接到弟弟的电话,知道丈夫出事了,就急着要赶到100多公里外的矿上去,可是夜路难行,亲人好说歹说,才拉住她。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雇了一辆面的,王花蕊和亲友直奔矿上。在矿上转遍了,没有丈夫的一丝信息。王花蕊的眼睛红了。

  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救援队伍,远处轰鸣的水泵声不时地传来,一线希望在她心里升了起来。她擦干眼泪,选择了坚持,和其他家属一起等着亲人出来。她不断地安慰自己:“小兵不会死的。”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矿区的救援工作在高速运转。

  早排水一分钟,就能早一分钟下井救人!在保证24小时往井下压风、时时监测井下有害气体的同时,重中之重是排水、排水、再排水!

  在事故发生的最初时期,是用矿井上原有的两个小水泵抽水,但这无济于事,一边是抽水量小,一边是水还在从入水口涌进。

  在事故抢险救援指挥部,那间不足30平方米的简易房里,到处贴满了王家岭巷道的各种图纸。指挥人员在急促地下达着各种指令。

  事故发生不到24小时,指挥部从省内调来的水泵、水管也已到位。

  他们以一种近乎不可能的速度在与时间赛跑。安装一个大型水泵,一般要一个月的时间。而在这里,只用一天。

  他们以一种近乎奔跑的姿势抬着十几吨重的水泵、上千斤重的泵管,在25度的斜坡上往返奔走。

  到29日23时,雨差不多停了。霍州煤电负责的排水装备试运转。

  30日凌晨2时15分,排水系统开始正常运行。这是从矿外调来的抢险队伍形成的第一个排水系统。

  当混杂着煤灰的黑水顺着长长的管道喷涌到井外的那一瞬间,人们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救援队员脚下的水在后退!井下的孟小兵们已经听得见外面水泵的声音,嗡嗡地响着,身下的水位开始下降。

  被困的矿工意识到:“这是在救我们了,一定要坚持活下去!”

  两天了,他们干渴难耐。眼前是汪汪的水潭,混着煤渣,漂着油污,怎么下咽?但为了活命,他们喝下了,吐出来,再喝下。 

  他们饥肠辘辘。吃了些纸箱子碎片,就是井下用来装炸药的那种,很难下咽。41岁的河南商丘籍工人毛中宽这时总想起打日本鬼子的杨靖宇,他不是靠吃树皮、棉花来维持生命的吗?

  他们昏昏欲睡。身上的毛衣毛裤棉袄冰凉地贴在身上,冷水刺骨,一旦睡下,就怕再也醒不过来。大家轮流值班,隔一段时间互相叫醒。

  30日,事故发生“第三天”——三天是孟小兵估计的,没有手表,孟小兵只能靠睡觉时间的长短来估计时间了,比如睡的时间短,那是中午,时间长,就是晚上。

  “第三天”,昏暗的矿道里,顺水漂来了5个矿车,这是被困3天来,最让几个人兴奋的事。  9个工友分别跳上两辆矿车,登上“诺亚方舟”,终于摆脱了水浸之苦。

  水面至巷道顶部只有三四十厘米,他们蜷缩在矿车上紧紧抱在一起。

  在另外一条大巷道辅助运输巷里,工人们也在寻找逃生的办法。在大水袭来时,30岁的山西晋城籍工人刘学军和工友们爬到了一处几十平方米、地势较高的平面上。随后,人越聚越多,大约六七十人。

  而在相邻的皮带大巷里,工友们炸开了两个巷道间4米厚的密闭。大伙儿跑上去掏煤粉、刨煤块,巷壁上露出一个仅够一人钻的小洞。几十个人纷纷爬过来,会合后的他们一共106人。

  看到这么多人,大家不害怕了:即便出不去,死也要死在一起!

  有一位姓高的老工人,想了个办法,指导大家在地势高的地方用井架和网片搭了五六十公分高的架子,能坐二三十人,如果水再涨,就爬上去。

  井下水位在下降,刘学军和工友们尝试着用风筒做筏子。先用风筒布把风筒两端扎起来,然后把网片绑在风筒上,就做成了一个能漂浮在水上的筏子。有人还找来圆木,用钢筋和铁丝扎在一起,做成一个简易木筏。他们一共做了七八个,每个筏子能坐两个人。他们打算等水位再下降时,分批坐木筏冲出去。

  井下,工人在苦苦支撑;井上,救援在加快推进。

  救援指挥部下令,必须尽快将排水能力提高到每小时2000立方米!那样才能在最短时间内将水排到可以下井施救的程度。救援指挥部紧急下令省内五大国有重点煤企各自“认领”排水管泵,限时完成。

  为加快排水进度,专家和技术人员及时提出了4种排水方案:一是往井上排水,二是在井下往无人的空巷里倒水,三是打水平钻孔泄水,四是从地面打钻抽水。在督促加快排水的同时,指挥部还专门成立了打眼组,负责地面和井下钻孔方案的实施。

  王家岭矿挖煤在临汾乡宁县,而出煤在运城河津市。一条十几公里的通道已经基本完工,在巷道与出煤通道之间,只剩下100多米的距离。救援人员打下钻孔,水哗哗地自流入出煤通道,大大加快了排水的进程。

  4月3日,井下排水水泵达到20台,能力达到每小时2585立方米,水位下降744厘米;4月4日水位下降974厘米,比头一天下降了2米多——这意味着,离下井施救已经不远了。

  水位降得快,移泵频率就高。每一次移泵和接长管线,都很艰难。一根重达上千斤的泵管,单单搬运就已经很困难了,还要在井下狭窄的巷道中完成对接,更是难上加难。要做到接口连接处严丝合缝,全凭工人的双手搬移对接,每个螺丝的紧固都要掌握好分寸,才能确保不渗不漏。

  有一次,4名抢险人员抬着水泵往下移,慢慢的,污水已经淹到了脖子下面。一位队员脚下一滑,污水一下子呛到了四人的嘴里。

  抢险人员往井下搬运、安装管线,连着干了3天3夜。

  当管线出水时,许多工人累得腿打颤,站都站不稳。600米长的井巷一步步挪了45分钟才爬上来。

  干活时出一身汗,热得不行;一停下来,巷道里的风吹在身上又冷得不行。一冷一热,许多人感冒了;有的抢险队员嗓子哑了,嘴烂了,甚至拉肚子拉到裤子里,没有一个人吭声,吃点药又走向井下。

  看到队员们实在太辛苦了,带队的不忍心,想换一拨人:“谁愿意继续留下,就举手。”

  大伙齐刷刷地举手,所有人都选择了坚持。

  推进!再推进!就能再现生命的曙光!坚持!再坚持!就能创造生命的奇迹。

  希望——“生命之孔”

  传递着对生命呼唤的回声 

  救援人员始终坚信:每一个被困的矿工都还活着。受困人员始终坚信:政府正在抢救自己。但无情的大水阻隔着他们。而从地面打通巷道的一个钻孔,成了传递信心和力量的“生命之孔”。

  在救援推进中,与煤矿打了27年交道的专家组组长贺天才想到了:煤矿中经常从地面向下打孔抽排瓦斯气体,这次是不是可以尝试一下呢?

  很快,专家组连夜赶制了钻取“生命之孔”的技术方案,上报指挥部。

  在指挥部,这份技术方案引来了激烈的争论——

  “王家岭矿是个高瓦斯矿井,金属钻垂直下打会形成强大的冲击力,一旦打穿时形成火花,随时可能燃爆井下瓦斯气体,后果不堪设想!”

  “打到井下巷道要数百米,中间可能钻到地下水或地表水层,造成水流倒灌入井,使井下雪上加霜!”

  “一旦打穿后,地下气体上冲,可能使井下氧气含量更低,造成被困人员窒息!”指挥部领导也追问:“两个钻孔的位置经过科学定位了吗?”

  贺天才直截了当地在图纸上指点着回答:“1号孔的位置,打入井下透水点附近,处于水位最低处。施工该孔可以尽快疏排巷道积水,还可以向地面抽水,加大排水量。

  “2号钻孔十分重要,将是联系井上井下的生命通道!”贺天才强调说,这个钻孔对应的井下巷道积水高度2米左右,尚有3米的空间,井下被困人员有可能在此集中待援。

  指挥部几位负责人紧急商讨后宣布:“救人不能等,你们干吧!”

  此刻,贺天才抬头看钟表:31日零点。

  31日凌晨,经过GPS定位之后,在辅助巷道顶部,令人揪心的2号钻孔开钻,巨大的机器轰鸣声震动着人们的心。

  井上的打钻声传到了井下。此刻,250多米的井下不远处,正聚集着106名受困矿工,他们齐刷刷地抬头望着巷顶。

  打开“生命之孔”,并不简单,由于2号钻孔所在的谷底没有路,重达40多吨的钻机无法运过来,抢救人员在10多个小时的时间里,开辟出一条1.5公里的道路出来。

  经过17个小时不间断打钻,4月1日上午9时30分,2号钻孔终于顺利贯通!一根直径200多毫米的钻头居然准确地打在了井下巷道上!

  此后,1号钻孔也于3日凌晨顺利贯通,而后主要用于排水、通风,发挥了重要作用。

  2号钻孔钻通后,成了传递信息的“生命之孔”。

  抽出钻头,在钻孔里套上中空钢管,并打入钻杆后,2日14时15分,贺天才站在井口尝试敲击着:“咚咚咚……”

  敲击声传到井下。钻孔正对下方是两米多的积水。此刻,被困的106人所处的平台,离钻孔还有60多米的距离。但,他们听到了。

  又是湖南籍矿工罗欠徕。此刻,他疲惫之极,但仍使尽平生力气,操起一根钢筋,攀着巷道里湿滑的皮带,艰难爬行60多米来到钻孔下,猛敲钻杆。

  “当当当……”井下传来了敲击声。

  井上正在侧耳倾听的贺天才惊了一下,是自己敲击孔壁的回音?“井下有人吗?”洪亮的声音向井下呼喊。随后,井下又传来敲击声:“当当当……”

  此时距透水事故发生已经是120小时。有人还活着?——有人活着!!

  就在这一刻,120小时的坚持,生命的声音第一次穿过钻孔传出了。

  不知是谁突然提出:“写信送下去,激励受困人员!”

  很快,与营养液一起,塞在空矿泉水瓶子里的信也顺着钻杆送了下去。

  但,由于气流太强,信和食物顺水漂走,被困的矿工并没有收到。

  也许是一种心灵的契合,就在上面写信下井时,井下的受困人员也在写信。

  刘学军想起身边安检员上衣口袋里的笔,抓过来,又扯了块包装纸,用矿灯照着,一口气写了封信,上面写着:

  “下面有120人被困,需水和食物,放一部电话下来联系。”

  信放在一个砸扁的小盒子里,然后交给身强力壮的龚长中,让他把盒子绑在钻头上送到地面。

  考虑到铁丝太细,龚长中又从巷道里找到一根粗铁丝,用尽力气多拧了几道,牢牢地把铁丝带着盒子绑上钻头。

  可惜由于钻孔太小,他们的信,地面也没有收到。

  但,15时10分,在出井的钻杆头上,钻孔队员和专家们惊喜地发现了那根铁丝。

  井下的生命信息瞬时在各个角落传递开来。整个王家岭沸腾了!5000多名救援人员个个激动异常,连日的疲惫一扫而光!

  “肯定是有人拧上去的,井下绝对有人活着!”

  消息迅速传遍王家岭,传遍全中国。

  救援队员们像打了兴奋剂一样,扑上去,向那最后的阻隔发起了冲击。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又发生了。4月3日。尽管守望“生命之孔”的救护队员不断敲击钻杆,但整整一天,井下再没传回任何“生命迹象”。

  指挥部里,气氛骤然紧张。

  井下究竟怎么了?

  此刻,地面人员不知道,受困人员和他们一样,并未停止传递“生命信号”。

  只是因为担心井下瓦斯浓度高,用金属棍敲击钻杆可能擦出火花,引发瓦斯爆炸,井下的罗欠徕和龚长中就改用了木棍,但敲击声回响较差,井上人员未能听到。

  正因为这个“生命之孔”,坚定了受困人员的获救信心,使他们变得更坚强。

  又是因为“生命信号”突然“消失”,促使地面人员全力加快救援速度。

  奇迹——共同的坚持,

  从死神手中夺回115条生命  

  4月3日18时,王家岭矿总排水量达到9万多立方米,逐渐接近了13万立方米的预计透水量,井下水位已下降近6米。

  指挥部下达冲刺命令:4日凌晨,至迟中午,必须实现下水救人——

  4月4日,王家岭矿难抢险救援进入第8天。晚上10时20分左右,在回风巷道,监测井下状况的救护队员郝喜庆发现巷道深处的水面上有光点晃动。

  “有人!”他兴奋地抓起电话,消息传到地面。

  在事故抢险救援指挥部,电话那边疾速地汇报着。省委书记张宝顺要求:“赶快核实!”

  按照图纸,回风巷道所处的位置最低,最不可能有人存活。但,就是这里传来了生命讯息。

  负责回风巷道排水的焦煤集团董事长白培中此时也在井下,他也不敢相信,举起矿灯走到水面,挥灯在空中画了个圈,里边水面上紧跟着也画了个圈。“确实有人!”

  “马上进去,赶紧救人!”早就部署好的各个救援环节立即全部调动起来。

  王家岭透水事故井下救人行动迅即展开!

  汾西矿业救护大队大队长陈永生立即带着23名救援人员从回风井入井,徒步奔向北回风巷掘进头救援地。

  巷道深处水面上矿灯晃动越来越快,大家更加兴奋起来。皮筏充气、挪入水中,几乎在转眼之间救护队员王根生快速爬上皮筏,与另一名救护队员划皮筏直奔光亮而去。

  近了,灯光近了!只见两辆漂浮的矿车里,分别蜷缩着4个人和5个人,抬起头,九双眼睛瞪得大大的。

  困在里面的孟小兵和工友们看着救援队员艰难挤过巷顶,说道:“你们慢点,不急,等水位落落再过来吧,我们还能等!”

  王根生和队友干脆跳下水,涉水奔向被困矿工。他们利用救生圈,连拖带抱,将孟小兵和另两名工友搁在了皮筏上。留下队员陪伴剩下的工友,王根生跳上皮筏奋力向外冲去。

  皮筏接近“岸边”时,担架救护队早已守候在巷道上。看到橡皮筏由远而近,“把灯关上!”大家喊道,为了防止光照刺伤获救工人的眼睛,300号人齐刷刷关闭了头上的矿灯。

  近了,近了,看清了皮筏上躺着的工人,“哗!”巷道里所有人鼓掌、跳跃,泪水“唰”地流过。

  大伙儿冲上前,七手八脚将孟小兵三人分别抬上担架,蒙上眼布,盖上棉被。

  绞车迅速升井,井上一片欢腾!一片欢呼! 

  一阵清凉的风吹到孟小兵脸上,虽然蒙着眼睛,但他意识到自己重新回到地面了——坑口吹来清新的风是每次下班升井后最让孟小兵感到愉快的。

  (下转第4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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