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日报 数字报纸


00018版:人文世界·钱塘江

最忆“年味”

  赵 畅

  

  临近年末,冬雪飘撒之时,我油然想起了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那个一样下雪的春节。

  就要过春节了,曾经寄养在浙江四明山麓一个小山村的我,放寒假时,依然回到了小山村祖父、祖母身边。我总以为,乡村是一粒瓜种,一年辛劳地长蔓展叶,缔结一个甜甜的大瓜,这瓜儿就是新年,过年就是品尝硕果。新年又好像是一坛女儿红,人们用辛勤和汗水精心酿造,过年就是将其品享。打开年关的门,一浪高过一浪的年味扑面而来——从几千年的风俗中走来。

  小山村的年味,自比城里醇厚得多。当村里的女人们开始打扫卫生,男人们开始搡年糕时,年味便渐渐地浓了起来。从来就喜欢年的这种味道,那种从心里弥漫到空气里,再从空气里弥漫到心里的感觉。于是,油然想到了鲁迅在《祝福》中的话:“旧历的年底毕竟最像年底,村镇上不必说,就在天空中也显出将到新年的气象来……”

  祖母一锅油豆腐烧肉,香溢祖屋,也似令整个小山村飘悠在一片香味里。是啊,祖母这“一锅香”,恍若引信,一下就点燃了家家户户年夜饭的炉灶。年三十的夜晚,家家灯火通明,户户燃放鞭炮,人人都有一份喜悦的心情。在短暂的祭祀仪式后,全家人便次第入席。在祖父祖母家,祖母总是从年头一直忙到年尾,这不,菜还在一个接一个地上,而烧菜的自然是祖母。 

  要知道,祖母的“菜单”每年都从心中抽出,尽管“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却在用心调制一份新鲜。祖母总是乐呵呵的,一边上菜一边劝我们“多吃点,难得难得” 。而今想来,当年的小菜除了一碗红烧肉、一碗醋溜鱼、一碗炒鸡蛋还算像样,其他尽管花样翻新,却只是为了凑个碗头而已。或许,现在的年轻人会难以理解,为何春节总是离不开一个“吃”字。其实,这是“饱汉不知饿汉饥”。要知道,自古以来,劳动人民生活穷困,全靠节日补充营养,以迎接农忙。比如春节以后,便是春耕大忙了,所以必须吃好一点,以增强体力。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依然是一个物质匮乏的年代,人们重视吃,那是无可挑剔的了。

  一家人聚拢于年夜饭,又何以不是为了家庭凝聚?餐桌上不绝的互相敬酒、夹菜、祝福,自将年夜饭的气氛以至将年味酿制得那般酽醲。我坐在一旁,突然发现祖父和刚落座的祖母以及大叔小叔是那样的欣喜。我知道,春节是承负着家庭重担的叔叔们一年中最为休闲的时刻,他们忙碌一年,在祭祀祖宗和目睹快乐的儿女们嬉笑享受的同时,难得小憩,憧憬着来年的收成。而脸上的皱褶又多了一层的慈爱的祖父、祖母,儿孙绕膝,在三世同堂中,体验着天伦之乐。如果说,春节是我们这个民族已经习惯的近似图腾的仪式的话,那么,年夜饭当是这个图腾里一个很重要的细节。

  正月初一的清早,我被阵阵鞭炮声惊醒,推开窗户,诧异地发现,第一场冬雪不经意间悄然来临。于是,一种久违的心情油然而生。穿上新衣,在郑重其事给祖父、祖母、大叔小叔拜年并喜滋滋地从他们手里接过压岁钱后,我赶紧吃完一碗汤圆,一头扎进了雪帘。

  当满身带着开雪仗留下的痕迹,头顶冒着丝丝热气回家时,祖母赶忙掇来一盆热水,帮我洗脸擦身,祖父则将自己的铜火炉让给我暖脚。我知道,若是在平时,这般贪玩,祖父、祖母定会嗔怪于我。可今天是大年初一,按村里的规矩,轻易是不骂人的。“瑞雪兆丰年,农民笑开颜;孙子打老虎,学业不停步。”果然,稍有点文化的祖父,竟口占一绝,将瑞雪与生产、雪仗与学业双双融于一炉,这一“点拨”,祖母笑了,大叔小叔笑了。这富于“比兴”的“点拨”,化解的是我贪玩带来的尴尬,升华的是辞旧迎新的主题,铺绣的是浓浓烈烈的年味。

  自正月初一始,便有一拨拨的人出去,自然,也有一拨拨的人进来。而戏班的进入,更是给小山村带来了闹热。从白天到夜晚,锵咚锵咚的锣鼓声,咿咿呀呀的唱戏声,会一直响彻在小山村的上空。在文化生活严重缺乏的年代,这小戏班的演出恰似一枚吸力十足的磁石,将小山村及其周围的村民的心紧紧定在一起……

  年是一个坎,一个幸福喜庆的门槛。好像一切都是为了过这个坎,过了这个坎,一切都是它的铺垫。浓浓的年味恰似方片糕,让人体味一层又一层的滋味,细细品味,年的浓郁是亲情的召唤,故乡情的翘首,是中华儿女的同一首歌。


浙江日报 人文世界·钱塘江 00018 最忆“年味” 通讯员-赵畅-上虞市政协-312300 2010-02-10 nw.D1000FFN_20100210_9-00018 2 2010年02月10日 星期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