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访杭州“零自负”社区医院
本报记者 余 华 通讯员 赵 明
只要是社区的常住居民,到社区医院领取一张“减免卡”,当医药费达到杭州市基本医保起付标准后,如果要配规定的药品,都可以享受“零自负”的优惠。
被列入“零自负”目录的300种药品,基本上涵盖了一般的常见病和慢性病,也就是说,居民如果生了普通的小毛病,在社区医院治疗基本上不用花钱。
从今年年初开始,一项药品“零自负”的政策,在杭州下城区的6家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全面实行。经过半年多的运行,下城区仅为“零自负”一项就投入了财政158万元,预计第一年的总费用将达到400万元。
不过,在主管部门看来,这笔财政的投入实际上起到了一个杠杆作用,“零自负”撬起的不仅仅是“8%”的医药费,更是助推了百姓回流社区医院的速度。
只要是社区已建档的常住居民,都可以领到一张减免卡,医药费达到一定标准后,300种常见病的药品全部免费
在杭州市下城区长庆潮鸣社区卫生服务中心,记者看到许多人在收费窗口付钱时,会先出示一张“减免卡”,他们告诉记者,凭这张卡配300种基本药品都可以免费。
社区居民所享受的,正是下城区从今年推出的一项新政“零自负”。按照原来的规定,当居民使用的医药费达到一定数量,需要自己负担一定比例的费用,比如说,退休人员使用甲类医保需自负8%,在职人员自负比例为14%。
而实行“零自负”政策之后,如果使用列入目录的300种药品的患者,都可以享受免费的优惠。
根据测算,一个慢性病的患者,如果享受这项优惠,每年可以节省500至1000元的医药费。
这是下城区在实行了三年药品“零差价”的政策之后,在全国率先推出的又一次探索。所有免掉的费用都将由下城区政府来承担,仅1至9月份就已经补贴158万元。
“零自负”源于“零差价”——“虽然我们把列入药品目录的300种药一分钱不赚卖给患者,但是这项优惠政策对那些本身享受医保政策的老百姓来说,吸引力似乎并不大。”下城区卫生局副局长王洪蛟告诉记者。
原来,药费一般都是直接从医保卡上扣的,老百姓感觉不到享受了多少优惠,所以选用这些药品的积极性并不高。下城区卫生局的工作人员曾经做过一个统计,发现病人采用“零差价”药品的使用率不到总药品数的5%,远远低于10%的预期。
从去年年底开始,下城区开始在长庆潮鸣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率先试点“零自负”政策,也就是说,医保当中在职人员的14%、退休人员8%的自负部分,不再需要自己付钱,而由政府埋单。
这一下,让居民们终于看到了“真金白银”的优惠。药费中的8%,虽然看起来是不起眼的费用,却意外地撬动了居民的积极性。
根据最新的数据统计,今年自从推行“零自负”后,300种基本药品的使用率第一次达到10.98%。
不管什么病都先用好药、新药,是经济发达地区的普遍现象。要想改变这种并不科学的用药观念,引导居民合理用药,要从社区医生开始
根据下城区卫生局提供的数据,目前已使用“零自负”药品金额1260万元,预计今年下城区财政将要为此补贴400多万元。
不过,这些数字对于一个门诊医生来说,还可能看到另一层信息——引导居民接受正确的用药观念。
在长庆潮鸣社区卫生中心看门诊的李道婷,经常会看到有病人拿着大医院开的药方,到社区医院来配药的。“很多方子的药品金额都在七八百元左右,还有的动不动就上千元,上面的药都是进口的最新药品,疗效强得让我害怕。”在李道婷看来,许多病人的病情完全不需要使用这么高强度的药物。
“遇到这种情况,我都会建议病人改用强度稍弱一些的药,特别是‘零自负’里的药品。”李道婷说,这300种药品基本上是国产的第一代药,治疗效果并不差。但是刚开始,只有不到15%的患者最后会根据她的建议改药方,大部分的时候,病人更愿意相信自己花了巨大精力,好不容易从大医院里得到的药方。
还有许多患者反映,“零自负”药品目录里的药品不够好,希望把范围再扩大一些,列入一些新药。
医生们告诉记者,浙江因为经济条件普遍较好,老百姓习惯了用新药、用进口药,认为药越贵越好,对价格反而不太看重,而这恰恰是走进了用药的一种误区。一次,英国皇家全科医师协会医学博士布莱尔到杭州的社区医院考察,对医生开出的药品感到很惊讶,他开玩笑说像这样高级的药,在英国“只有中头奖的人才可能用得上”。
所以,作为首个试点“零自负”的社区医院,李道婷和其他医生在工作的同时还有了一项新任务,就是向居民传递正确的用药观念:“能用一代的就尽量不用二代药品,从最基础的用药开始治疗。”
在医生的努力下,居民的接受程度有了明显改善,特别是那些熟悉的居民,如今有70%的人都会愿意改方子,先试试基本的药品,根据疗效再决定下一个疗程的药物。
不过,也有根据病人的需求和医生的工作实际,调整原来的目录内容的。比如说,治疗心血管疾病的丹参滴丸,23元钱一盒,一个月要用三盒左右,因为口服方便,副作用小,虽然同样成份的复方丹参片只要3元多,但是很多患者都愿意选择贵一些的。考虑到病人的实际需要,卫生部门后来把丹参滴丸也列入了目录。
价格只是一个“药引子”,关键是它让医生和居民建立起了相互信任的关系
天水武林街道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工作人员发现,从今年4月份开始,许多原来工作人员主动上门都不愿意建健康档案的年轻人,却主动到医院来要求建档,占到了新建档人数的一半以上。
“他们都是听说有‘零自负’的优惠来办减免卡的,而办理减免卡规定必须先建档,这就有了建档的动力。”
社区医生告诉记者,过去一直在开展入户建档的工作,但是在居民的观念里,这是政府的工作,自己完全是在配合政府,甚至有很多人会直接拒绝医生建健康档案的提议。但是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减免卡却解决了这一难题。
王洪蛟告诉记者,建立健康档案是为了更好地监控居民的用药情况,提供合理用药建议,目前已经有70%的常住人口建档,减免卡的发放在提高社区卫生服务机构的建档速度和工作效率方面起到了相当大的促进作用,而反过来,建立健康档案有利于卫生机构更加全面地了解当地百姓的慢性病情况,有利于以后对疾病的防控工作。
在“零自负”的300种药品目录中,记者发现中成药的数量只有69种,占23%,绝大多数都是西药,说起来中医的优惠远比不上西医。但是天水武林街道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主任陈国生却告诉记者,在社区里最受欢迎的却是中医。
“当责任医生和居民建立联系后,医生在日常的走访中除了完成基本的诊断工作外,还会和老百姓传授许多养生的小偏方,天热的时候吃些什么败败火,天凉了可以吃些什么补补身体,这些小知识特别受欢迎。”
因此,让居民看病回归到社区医院,不仅仅是一个药价的问题,价格只是一个“药引子”,关键是通过它让医生和居民建立起相互信任的关系。
事实上,不管是“零差价”还是“零自负”,这些政策背后最重要的一个“支点”,是社区医院实行了“收、支两条线”的运作方式,也就是说,医院收入上交政府,医院所需开支由政府另行拨付,医院的收入不再与医生的收入挂钩。
国庆长假后的第一天,李道婷看了150多个患者,这一天很累,但她觉得很开心。她告诉记者,自从医院实行“收、支两条线”以来,她在给病人推荐药品的时候,说话底气都足了,“因为病人知道我推荐这个药不是为了自己赚钱,而是站在他们的利益上考虑的”。
比如说同一个盐水瓶,玻璃质地的卖3.5元,塑料质地的价格要5元,而用软袋包装的就要10元,按照过去医院“以药养医”的作法,药品加收15%的利润,医院当然会首先考虑10元一袋软袋包装的盐水。“而现在医院没有创收的压力,而是想方设法吸引更多的居民到社区医院来看病,当然会在药价上首先给居民优惠。”长庆潮鸣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书记朱月伟说,现在他们都改回使用安全实惠的塑料袋包装的盐水,仅这一项就给居民带来了50%的优惠。
记者了解到,在长庆潮鸣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有一条特殊的业务指标,就是平均每人每次的诊疗费用,朱月伟告诉记者,他们每年都在做统计,希望借此鼓励医生尽量帮助患者省钱,也取得了相当大的效果。“从2006年我们医院试行‘零差价’政策之后,当年人均诊疗费用就降低了15.7%,2007年下降6.2%,2008年下降3.6%,今年以来已降低1.2%。”
朱月伟说,现在社区医生的职责是在保证治疗效果的基础上,尽量帮助病人用最少的钱看病,在看病花钱的问题上,医生和病人的利益真正实现了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