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高峰一任攀
□俞剑明
中秋前夕,收到陈墨先生的《诗草》和《创作随笔》,嘱我“指谬”。陈墨刚过知命之年,我与其交往已有三十余载。先前对他的书、画、印很是推服,但对其诗的功底如何,却是不甚了了。读了《随笔》中的一段话,方知他对诗书画印的全面发展,早已着力追求。其曰:“缶庐、白石、楚生诸家之能成大器,各立门户,诚为修养全面,未肯从‘一’而终也。诗能养性,助书画之意境;书以练气,冶印画之神韵;画可娱情,添诗书之藻绘;印当聚力,提书画之精神。是以四艺互补,递向促进,自非从‘一’者可比。余心佩之,向往之……”。
陈墨的诗,应列为“旧体诗”,但机杼独运,颇有新意。如《题画竹》:“竖抹横涂笔意迟,良宵有酒好催诗。会当挥斥书生气,便是兴酣耳热时”;《题画紫荆花》:“枝韧花团耀紫光,不争妖艳与芬芳。笑他桃李怯春风,春色还添我主张”;《论书》:“雾里春江贪看迟,舟来楫倒浑难知。谁能运得如椽笔,便是功成力到时。”都直抒胸臆,以诗励志,感情真挚,清新自然。联想时下的一些“新诗”,诗意晦涩,诗句拗口,诗形拖沓,读后给人留下的只是一串串的疑惑,也就谈不上什么感情上的共鸣了。
陈墨的书法,四体皆工,草书、篆书尤见功力。其草书“岳飞诗”、“李白诗”、“自作诗”等,虽如天马行空,痛快淋漓,但无剑拔弩张之态,无躁动飞扬之气。笔圆而体方,内刚而外柔,给人以一种和谐之美。他的篆书章法森严,筋骨强健,犹如笔阵中的关云长,雍容地温酒之间,铁画银钩,横扫千军,阵脚绝无一丝散乱。
十余年前,陈墨赠我一幅篆书:“缶翁圈点灿如霞,我写寒梅斗大花。道上相逢君莫笑,丹青留得野人家。”我将其和沙老的行书、王冬龄先生的草书,一起挂于书房。劳顿之时,常边听古曲,边作欣赏。六朝画家宗炳,喜欢对着山水画弹琴,说“欲令众山皆响”,说明山水画是有韵律的。一幅好的书法作品,有个性,有生气,同样有着自己的韵律。在意境旷远的音流中,那书法往往会被激发得更为生机勃勃,活力四射,更能使人澄心静虑,气闲神定。看来艺术都是相通的,都关乎“真善美”,关乎人性,关乎心灵。
绘画本是抒情之物,“写胸中之逸气耳”。“逸”是一种超凡脱俗的优雅之情,只有具有这种情愫,才能看得轻名利,经得起挫折,耐得住寂寞;才能物我两忘,信笔挥洒;作品也才能是没有尘垢烟火气的逸晶。陈墨追求的,正是这种“逸笔草草”、“以形写神”。他笔下“露含香冷”中的幽兰、“一窗翠影”中的修竹、“华池新晴”中的小荷、“孤山晴雪”中的素梅,乃至一石一水、一鸟一枝,都简率疏朗,随笔成致。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上是以形之草草,写气之超逸,表现一种天真淡简,清远秀逸的审美情趣。其画中的草木生灵,都十分平凡。但就是这些寻常之物,成了他的艺术语汇,组合成生气盎然的意象,赏心悦目,韵味无穷。
作为西泠印社的资深社员,不少人为能索得一方陈墨所治之印而欣欣然。他是浙派传人,又是余正先生的高足。以自己的汉印底子、砖铭参变、浙派手段,在印面的方寸之上,在线条的疏密之间,在铁笔的纵横之中,披露出跌宕迤丽的气息,古朴遒劲的气势,深邃丰裕的气韵。
创新是艺术之灵魂。陈墨的篆刻,“师其意不师其迹”,既以浙为宗,又上溯秦汉,下至当代,博采众长。推刀之际,携带着一种冲决桎梏,破网求出的创新精神。朱文印要去掉边框是极为困难的,而陈墨正是朱文印边框的排除者。我有一方他镌有“舍得”二字的朱文印,虽无边框,却通过挪让取巧、抑扬向背、此呼彼应、互通声气,显得质朴大气、浑然天成。此印无框胜有框,让人生发出“风月无边”的惬意。
给人治印,陈墨往往会精心留下一个边款。或说明印文内容,或注解印面篆字的出典来源,或表达自己的艺术见解,内容丰富多彩。既见字法、章法、刀法功力,又有浓郁的文学气息,被人誉为“掌上书法”和“微型石碑”。
陈墨《论印》一诗云:“最慕吾家曼生老,规抚秦汉信多参。能从古法开新径,南北高峰一任攀”。相信陈墨先生一定能守住心中那块净土,胸襟与见识日高,腕势与心灵日进。以自己的不断攀登,不断超越,去领略杜甫诗中那“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无限风光!
(配图:连国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