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重大革命历史题材为主题的红色经典美术作品,是建国前后几代人的记忆和情感,它关乎人性,关乎英雄,关乎我们对真善美的追求,它的魅力是恒久的。新时期,红色经典如何面对大众的审美新需求?如何站在现实的基石上拓新?我们聚焦“浙江历史文化重大题材美术作品大展”上的油画、版画、雕塑创作,看看浙江美术工作者的新思考、新实践——
红色经典:浙江美术新塑造
本报记者 刘 慧 童颖骏
笔墨丹青,和谐古越,千年妙韵在画面上流光溢彩——“历史的凝眸·浙江历史文化重大题材美术作品大展”,是浙江当代优秀画家艺术才情的集中展现,更是他们崇高的荣誉和时代的担当。
藏珍纳景,浩淼钱塘,时代精神在画笔下神采飞扬——人们从《启航》出发,仔细阅读《经世致用》、《根本大法》,在《夕照峥嵘》中,用心浏览《心昭天日》,感悟《悲喜交集》……一张张油画、一座座雕塑、一块块版画,构成无数个遥远而清晰的历史画面,让观者沉浸在浪漫而恢弘的艺术世界里,心怀不舍,情真意切。
一件艺术作品,如何塑造那些早已形成固定印象的公众人物,画家们只能在现实生活中寻找和再现历史。
这是一个令人过目不忘的画面:天空中,乌云蔽日;湖面上,暗流涌动——油画《启航》虽然描绘了中共一大南湖会议的历史瞬间:但是,毛泽东昂首阔步走向船头,意气风发的神态使他自然成为这个动态人物组群的视觉焦点。以及几位党代表的出现,特别是船工手持竹篙,用力将船撑离码头,点出了革命航船即将启航的主题。
历史画绝不仅仅是一个场景的再现。“其实,在艺术创作过程中,最困难的还不是找资料、找手稿,最难的仍在于绘画本身。”作者何红舟说,由于《启航》这幅画表现的是一个特定的历史事件,其中的人物几乎都有历史定论,大多数参与者事后都有详细的回忆录,没有给创作者留下太大的想象空间,因此,读懂、认识、理解那段历史,才能正确地表现历史。
就历史题材的创作而言,最重要的是现场感。中央美术学院教授詹建俊感叹,“关键在于作品不是表面地再现历史事件,而是通过这个事件、人物来体现一种人的精神和情绪。这是作品里最根本的东西。”在尊重史料的前提下,美术创作可以以提炼、概括、集中再现真实可信的形象的审美特征而占有优势,可以表现史料甚至摄影照片不能达到的深刻性。
“浙江油画具有自己的独特性,这种独特性使浙江油画具有了一种绵长、隽永的学术厚度。这种特殊性是以艺术为核心的人文情怀,而这种情怀是浙江油画家们在历史的选择和自我判断中形成的。”中国油画学会副主席全山石说,虽然画风形形色色,作品始终围绕着“人”而展开,如杨参军的《经世致用》,突破传统历史人物画的概念化模式,而注重在现实生活中寻找发现与之精神气质相近的人物。以此为基点展开创作构思,使人物产生出一种鲜活现实感,从历史当中走出来。
不同的题材,就有不同的表现手法,每一个真实的细节都决定作品的感染力。
从“英雄的颂歌”到“平凡的世界”,艺术家该如何用作品向公众讲述一个个“英雄故事”?对这样以历史事件为题材的艺术创作来说,不仅要有艺术魅力,还要尊重历史。
就雕塑、视觉而言,不管是人是物,都有生命意义,重要的是如何去发现、感悟平常中的不平常,挖掘有启示性的精神。“人物精神形象的把握与创造、相应的形式语言的架构、人物客观形态与具体特征的把握” 杨奇瑞坚信,这是构成名人肖像创作不可缺少的三大要素。
杨奇瑞在雕塑《根本大法》中,所要表现的是1954年杭州市北山街84号,毛泽东率领宪法起草小组在此地起草第一部《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的场景,不同寻常的是,他选择了毛泽东的坐姿雕像来反映这一场景。杨奇瑞打比方道:浙江宾馆的沙发那时都是小型的,特别休闲,气势不够大。“我总想把他的坐姿做得高一点,所以选择一个大点的沙发,使他的手能够自然地抬起来。”这样一个坐着的毛泽东的胸怀就被打开了,一种领袖的开阔大气直面而来。
而在看似厚重的雕塑中,雕塑家李秀勤却用中国书法的条线来“书写作品精神”。包括人物的衣帽、领管、裤缝的皱褶和明暗度,书法线条都有一种内在的能量积累,让观众在雕塑的细小处感受到人物的内在精神。“因为我在《心昭天日》中追求的是岳飞一个整体的精神,从头发、脸部、身体等方面去完善对岳飞整体精神的刻画。”
韩黎坤在《夕照峥嵘》的创作手记中这样写道:今日仔细地摆布一下王国维的头部。镜片后的那双眼睛,朦胧而深邃,镜片的反光里似乎深藏着王国维的一切奥秘,令人神往而不可捉摸,一定得精心把握。“拢袖”可以带出一种稳健与笃实,一种胸孕万壑的泰然。
浙江在重大历史题材美术作品创作中,率先启用版画形式,它的创新体现在哪里?
重大历史题材作品的创作,如何以版画的构架和笔墨特点来塑造历史人物和历史事件,这对艺术家来说也是一个挑战,也是对艺术家根据特定内容,用新的艺术语言来创造新的表现形式所面临的新课题。当年著名版画家赵延年的《鲁迅》可谓家喻户晓。然而,尺幅相对较小的版画如何表现重大历史题材,如果一味停留在传统的平、凹、凸、漏这些固定技法上,那又该怎么体现历史画的深度与厚度?
就像刀刻的记忆一样,历经70多个风雨岁月的韩黎坤,有时刻着刻着,忽然发现自己正重复着前人的脚印,感到特别没劲。“每个领域都有自己的大家或大师。他们解决了这个领域的不少问题,于是他们的作品成功了,光荣只属于他们。”韩黎坤说,如果后来者想继续在这个领域走下去,就得超越前人。
如今韩黎坤站在高高的领奖台上手捧金奖——版画《夕照峥嵘》是一组由五副相对独立的画面组成的系列木刻作品,分别刻画了李善兰、王国维、龚自珍、章炳麟、孙诒让等5位近代浙江的文化名人形象。作者通过木刻手法,表现一代学人的精神风貌。刀法简洁而不失豪放,凸显了刀的力感和木味。此外,大小形状不一的印章,散落于面画不同位置,丰富了画面的效果和形式美感。
数不尽的日日夜夜,如今回想起来,创作中那些有趣的故事,至今仍像电影一样历历在目:缺少哪一个都不行!
那天,采访中我们看到一个有趣的细节——楼下《心昭天日》雕塑中岳飞坐着的石头,好像与堆放在工作室中的这块石头形状完全一致。“这块石头与画中的石头有关系吗?”李秀勤笑了:“这块石头是我在开车去南浔的路上捡来的,当时正在构思岳飞的底稿,看到这块破损石很有感觉,你看它像不像半壁江山,岳飞坐在上面,我觉得意义就出来了。靖康之变后,北宋南宋,一个汴京,一个临安,一半一半,本来就是半壁江山,一下就把岳飞那种不能实现‘还我河山’的悲壮表现出来了。”李秀勤固执地认为:“这块石头对观众理解作品的内涵有着很好的启迪。”
谁能相信,一座高达数米的雕塑作品,从小稿到塑造放大、泥模翻制,都是李秀勤自己亲手干的。“前前后后做了两年多的时间,说起来也是巧合,架子搭起来之后,我觉得位置不是很好,太角落,背后难做,准备换一个位置再堆大泥,结果工人不知道,在我不在的时候把大泥都堆上去了,这样就换不了位置了。不过幸亏没换位置,其他空间学生上课用,我在边角,所以才能做这么长时间,停停看看,看看再改。真是好事多磨,最后,我只在模型的后部加高5厘米,岳飞的‘气’一下子就出来了。”
年过七旬的韩黎坤,害怕自己忘事,多年坚持写创作手记:五幅用墨擦黑定稿,成简化素描状,留出中间色“活口”,为用刀留下舒展空间。这回刻制不作预案,决心跟着感觉走。祈求一种冲动下的欲望,使刀转换成情绪的判断,成就黑白木刻中最高标准的一次体验。
如是这般,浙江的艺术家们就这样站在现实主义创作的基石上,绘就着新的红色经典。他们在数万张草图、113幅巨作中,运用大面积的墨色和全新的手法,营造了一个开阔的视野和深邃的画境,历史人物形象的概括和动态的设计既精练又典型,使众多的人物汇聚成一幅千军万马奔腾不息的历史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