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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13版:社会

围墙,在农村,和房子有着同等重要的地位,既是一户人家的“领地”象征,又是身份的体现。所以这些年的新农居,围墙越砌越高,越砌越气派。
但温州市鹿城区七都镇却有一个小村,那里的农户这些年兴起了一个时尚——把自己农居的围墙拆掉。近日,记者来到这里,一探究竟——

一个小村的拆围墙风

  这个没有围墙的村庄,在以侨乡著称的老涂村,离温州市区有40多分钟的车程,是温州东部的一个村落。

  村支书瞿芬平说,邻里之间没有围墙后,交流增多了,变得更加和睦了。纠纷也少了,村委会的调解室一年了,连门都没开过。

  拆堵围墙,真的有这么神吗?

  拆掉自家围墙建“公园”

  进了村口,没走几步,就看到一个公园,有一个凉亭很有特色,挂着淡色的帘子,里面摆着桌椅和茶几,几位村民正在喝早茶,听着京剧,煞是惬意。

  瞿芬平告诉我们,早一点来,这里就更热闹了。

  “你们村里的公园,这么小啊?”

  “这不是村里的公园,是村民翁益德家的后花园。”瞿芬平笑呵呵地回答我们。

  “什么不是,这里就是我们的‘公园’。”正在品茶的村民胡爱娣插话进来,说现在每天有数十位乡亲在这里参加晨练、喝茶、聊天,他们一天中大部分时间都在这里度过的。

  以前,一堵围墙把这个500多平方米的园子与外界隔开,墙里墙外各有天地。村民翁益德花了六万多元,从移民美国的邻居手里买下了这个园子,拆除了原来的围墙,用一个T形通道把园子与自家原来的后花园连成一体,并在这里修建了凉亭,种下了铁树、樟树、榕树等花木。

  绿色的花园把翁益德家和周边的村民家连在了一起,不仅把花园向全村人免费开放,还在这里组建了“读报工作室”,每天免费为村民泡茶,说当天报纸上的事情,久而久之,这里的“听众”越来越多了。一年下来,翁益德家里光茶叶就要喝掉十几公斤。

  村民们也乐意把这里当作“公园”,许多家常事、烦心事、开心事都会在这里说说。村民瞿忠平今年准备出国去看看十多年没见的儿子。他在“公园”里一说,村民瞿德龙就自告奋勇地陪他一起去办理护照。瞿德龙之前给弟弟办过。

  前几天,村民徐良文生病在镇卫生院打吊针,没想到三位村民推开病房的门,笑眯眯地进来了。原来,邻居胡爱娣在“公园”里把这事儿一说,大家就马上赶来探望老徐了。

  “远”街坊变成了近邻,村民们都称翁益德在村里带了个好头。这围墙拆得好。

  围墙不在兄弟心里不“堵”

  瞿芬平说,在农村,在某种程度上,围墙和房子一样,已成为一户人家财力和势力的象征,谁家的围墙高,院门气派,院子肯定就大。所以建房过程中,很少为宅基地发生纠纷,多是为砌围墙而发生矛盾。

  村里的徐家有一对亲兄弟,去年拆掉旧房子,翻建成新房子的时候,还是很好的亲兄弟。让大家想不到的是,等兄弟俩的新房子建好了,装修一新,准备砌围墙搞院子的时候,矛盾起来了。

  就为了中间一堵围墙的位置,是要按照原来的旧址砌,还是按现在新房子对直砌,谁也不让步,结果还动起了手。弟弟的理由是,做哥哥的,家里有150平方米的院子,自己只有80平方米,应该让他一点。而哥哥说,原来多少就多少,其他什么东西白给都可以,围墙和院子大小关系到门面,关系到一户人家的风水,不能让。

  村里调解后,兄弟俩各砌各的围墙,但是感情却还僵着,心里都窝着一肚子气。

  今年,看村里有十多户人家学翁益德家的样子,也把老房子原来用砖砌的2米多高的围墙拆了,种上了花花草草,有的买了盆景摆满院子。徐家兄弟也坐不住了,想把围墙拆了,把两家的院子打通一起用,每家都是230平方米,也没有担心坏了谁家风水一说。

  于是,兄弟俩就把中间的围墙拆掉了,把沿路的围墙也拆掉,剩下30厘米高的围墙墙脚,在上面安装了栅栏。

  我们来到徐家兄弟的新房前,只见栅栏上爬满了丝瓜藤,成了一堵绿色的围墙,院子里种了桂花、罗汉松和一些不知名的花草。

  现在村里有20户人家在建新房子,投入上百万的房子一幢比一幢漂亮,但是有一样大家很一致,不建原来的老围墙了,变成了栅栏,通风透光又显绿,有的干脆连栅栏也不搞,就直接敞着,种上树木和花花草草。

  小院子并成共用大花园

  走在老涂村,有时候,一条长长的弄堂突然出现一个大花园。而这些花园,一般都是几户人家把各自的围墙打通后,合在一起共用的,里面有常见的一些果树、桂花,也种些丝瓜、南瓜等爬藤遮阴的植物。

  徐绍银、瞿绍璋和瞿远星三家就有这样的院子。徐绍银告诉记者,他家原来是一个前院子,瞿姓两家都是两个后园,每家都砌着2米多高的围墙,院子的铁门一关,各自有一个小天地,但是这样的居住并不好,通风条件很差,夏天闷热,蚊虫也多,冬天又冷又湿。

  “拿我家来说,是前院,面积最大,但是全被围墙挡得严严实实,一到夏天,想要点风都没有。不要说住在房子里的人,连我种在院子的桃树,也一直病恹恹的,自从各自把围墙拆掉后,情况马上变了,你看现在长得多好。”

  我们站在这三家的大花园中间,尽管是烈日当空,但是四面都有风,树叶被吹得哗哗作响,瞿芬平戴在头上的草帽也被吹掉了,徐绍银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草帽。他说,这是弄堂风,以前全被围墙挡掉了。

  原来各自的小天地,并到一起后,变成了一个400平方米的大花园,一到傍晚,三户人家就搬到院子里吃饭,大人在习习的凉风中喝茶聊天,或者打几局牌,三家的小孩就在院子里玩耍,这样的日子过得很舒服。

  今年59岁的瞿绍畴,儿子在意大利开服装店,女儿在法国开餐馆,自己和老婆留在家里。瞿绍畴说,这几年,家里生活好了,农活也不用干了,他就把院子里的猪圈和露天的厕所全埋掉,围墙也拆了,变成了花园。

  前年,住隔壁的二哥瞿绍仁从美国回来,看到他家的院子变漂亮了,也想把围墙拆掉,东边的翁益寿家也早有这种想法,他全家都移民到加拿大,已经有十多年没回家,去年春节回来,找到瞿绍畴,说帮忙把他家的围墙拆了,把三家的院子合一起,搞搞好,反正他们也不回来,让他家用。

  现在三家的围墙直接打通了,瞿绍畴心细,在拆翁益寿家的围墙时,故意留了10厘米左右高的围墙脚,当界线,为了防止日后出现纠纷。

  去年,翁益寿临走前,就把家里的钥匙给了邻居家。负责每天为翁家开门的章国莲笑着对我们说:“别看翁家没人在,门每天都会打开,隔壁邻居谁有空,谁就会来他家一起打牌,聊天。”

  坐在边上的一位老人说,长期没人住的房子,每天通通风,有人气,就不容易坏。

  家家院子成了外地人的晒谷场

  没有围墙,让外地人也享受到了另一种好处。

  在老涂村,有10户种粮大户是湖北人,他们承包了村里600亩良田。每到收割稻谷的季节,他们得到了没有围墙的最大好处,那就是晒稻谷方便。

  只要见谁家的院子里空着,说一声,就可以了。哪怕家里没人,先晒上,也没关系。以前有围墙,就不一样了,院门一关,喊叫也不方便,拉到院门口的一车稻谷又得拉走,耽误时间。

  在路边的王宝娟家,院子里晒满了刚从稻田里拉过来湿湿的稻谷。

  问起晒在她家门前院子里的稻谷是谁家的,她也不清楚。王宝娟说,这些天,每天一早就来,院子里晒了稻谷,走廊的角落里放着一堆装稻谷的编织袋。

  “不用猜,肯定是种田的湖北人。现在村里都是老人,早不种稻谷了,田也都承包给了他们。”王宝娟告诉我们,昨天傍晚,下了一场雨,她和丈夫一起,把晒在院子的稻谷装到编织袋里,足足装了12袋,将近有500公斤,装好了还搬到门口的走廊里。

  她说,只要天下雨,晒稻谷的人肯定没时间来抢收,他们每个人都承包了上百亩田,碰到下雨,他们就先抢晒在路上的稻谷,怕被雨水冲走。晒到人家院子里的,比较安全,他们也知道人家会帮忙把稻谷收起来。

  院子每天晒完稻谷,地上就会留下一层厚厚的灰,落到人的身上和皮肤上,会发红发痒,所以,王宝娟只好每天用水冲洗院子,勤拖地,勤洗澡。

  后来,我们在路上碰到种粮大户黄允文,他正要到田里去给收割机加润滑油。在王宝娟家院子里晒稻谷的人是他。

  他说,这两天,刚收割的稻谷就晒在七八户人家的院子里。这是第一遍,一共要晒四遍。

  今年49岁的黄允文是湖北洪湖人,在村里承包了100多亩地,他一家四口,已经在这里呆了八九年了。如果不是他的湖北口音,根本看不出他是一个外地人。他对我们说得最多的就是一句话,“这里很好”,每次很诚恳的。

  他还告诉我们,他25岁的大儿子也准备在这里安家了,在村里找了个对象。

  拆围墙拆出了心情通透

  老涂村,在外华侨比守在家里的村民还要多,分布在18个国家。

  瞿芬平说,这几年,亲人在海外时间久了,村民的家里也有钱了,大家都想盖新房子,要前有院子后有花园,独门独户的,院子越大越好,所以,村里的房子越盖越漂亮,像一幢幢别墅一样,气派是气派了,但是围墙越砌越高,住在2米多高的围墙内的老人,新鲜劲一过,就有些不习惯了,脸上的喜庆也消失了。

  春节,一些华侨从海外回来探亲,发现了这个问题,村里环境这么好,又没有企业污染,治安也很好,干吗要砌这么高的围墙,这和城里装满防盗窗的铁笼子没什么区别,现在城里人都往乡下农村跑,透透气,我们自己却把好好的房子都弄成了这样。住在里面也不见得开心,还不如把围墙拆了,和隔壁邻居拉拉家常也方便,有什么事叫一声也方便。远亲不如近邻,不建围墙,有事情可以及时相互照应。

  这些话,对留在家里的亲人是句句暖心窝,确实家里有子女在国外,留守的大多是老人,平时的生活起居,有个什么病痛和突发事情,谁也难料。村里的老人说,他们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但是只知道围墙没了,透风光线好,有利于身体健康。心里透气了,人就会和气,邻里之间的距离自然也就拉近了。

  我们在村里,找到了刚从法国回村的瞿绍金先生,他全家7人都在法国开餐馆,这次回来是看看刚建好的新房子。

  今年67岁的瞿先生说,房子还满意,就是围墙太高,他已叫了泥水匠把围墙拆了,改成栅栏,矮矮的。到时让在村里的弟弟种一些藤绕着栅栏,院子里再种点花草,整个房子和院子就有生气了。“我在法国三十多年,他们的乡间小别墅没有我们这样的围墙。”


浙江日报 社会 00013 一个小村的拆围墙风 ■本报记者 陈洪标 通讯员 钱晓俊 报道组 陈显英 2009-08-06 2 2009年08月06日 星期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