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浙入赣,兴匆匆来到素有“清绝尘嚣天下无双福地,高凌云汉江南第一仙峰”盛誉的三清山,却偏遇上了雨天,晶亮的蚕丝般的细雨孕着蒙蒙水气,弥漫于天地之间,一股大失所望的心绪浮上心尖。
渐渐地,讨厌的雨丝画上了休止符。长空温润似玉,一望无垠。远远望去,一道白绢似的云雾将深邃陡峭的摩天绝壁遮成了欲断还连的上下两段;怪石云列,林峦深壑,虬松石涧……历经14亿年地质巨变的三清山,造化果然不同凡响。
往南清园景区行去。领略过“神龙戏松”的天趣,温情脉脉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将一枚枚耀眼的金币撒在石阶上。群峰笋立,山势绵延,虽未有想象中的高危峥嵘,但于静寂中尽情体味空谷足音的韵味却依然是我所喜欢的。悠悠然转过一个弯,忽然山风乍起,光明朗彻的阳光徐徐隐去,无数条炊烟般的气雾自幽谷中冉冉升腾,渐渐散逸,环绕、汇聚、舒卷,袅袅娜娜,幻化成各种造型,呈现出千种丽姿万般美态。啊,这不正是陆游在《盟云》中所状写的“或为群龙矫,或作野鹤飞,卷舒闲有态,来去倏无时”的妙景么?
遥望屹立于群山之间的王母峰,饱赏头戴盔甲尽显须眉本色的将军峰,品味孕有连理青松让人留恋不已的回首岩,在淡紫色的云雾中,向传说中天神居住过的玉台登攀。得益于云雾滋润的青松、翠竹,还有茶树、柏树……散发出阵阵芬芳。到达山腰,云雾悄无声息地朝我的身子飘来,漾入颈项、口鼻,我舒展双臂深呼吸,一股甜丝丝凉浸浸的滋味直沁心肺。长年来,我只知山泉带甜,却不料三清山的云雾也是甘美的。
登上海拔1530米的玉台观景台。东望,渊深莫测,森森密林犹似披纱绿海;北眺,云移雾涌,数点碧峰恍若海中浮现的小岛,荡漾起伏,美不胜收。诗圣杜甫有“野旷天低树”之诗句,这里则是“野旷云低树”了。置身其间,我不由憬悟:中国的山水画,无论是宋代郭熙的《早春图》、马远的《踏歌图》,或是明代董其昌的《山水》以及当代诸多大家的作品,之所以离不开云雾的点缀渲染,实因它不仅能藏拙露巧、虚实相间、气象万千,更有梦幻般的美丽境界。故东晋葛洪能在三清潜心炼丹,宋理学大师朱熹能在三清结庐讲学19年;一代名丞王安石、大文豪苏轼、旅行家徐霞客等难以数计的先贤名哲能来三清题笔抒怀,也就理在事中了。
在三清山的精华景点女神峰,我目睹了平生仅见的一种诗意般的覆盖:厚实凝重的云层几乎把整个景区都笼罩住了!天光中,絮般的洁白、雪般的晶莹、脂般的亮丽给人一种视觉上的质感和时空的浩瀚感;倚着巉岩崖壁稍息,隐隐闻得缥缥缈缈的云山雾海中的天籁之音,悠悠扬扬,细细切切,似莺舌轻啭,春蚕咀嚼;似环佩叮咚,泉水幽咽;使人几疑置身仙境。端坐在锦椅山前,高86米,秀发披肩、体态丰盈的“司春女神”激动得满面红光,神采焕发。我痴痴地望着,怎么也说不出话来,若说要有所表示,唯有感动的泪水……
尽管我吟味过峨眉的晨雾、黄山的雨雾、普陀的海雾、青城的夜雾……然今日所见的三清山云雾,却依然被她的妩媚和神奇所震慑。(邢增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