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本关于浙江改革开放30年的正史之作。
这个偏居东南一翼、没有任何自然资源的人口小省,是怎样成为中国最重要的经济重镇的?那些不起眼的商人是怎样“洗脚上田”、成为最受关注的商帮集团?温州模式的真实内涵是什么?为什么这里会聚集中国最大规模的专业市场集群?“中国制造”是如何在这里萌芽并遭受困境的?快速发展的经济列车与自然、社会环境有没有可能实现和谐?
这是一些让人着迷的“世界级课题”,在这些问号的背后几乎隐藏着“中国崛起”的全部民间答案。
胡宏伟以时间为经,空间为纬,变革主题为中轴,对浙江30年进行了一次清晰而颇有深度的解读,他的工作让人产生敬意。
近年来,随着经济的崛起,研究中国问题已成为一门“显学”,无论在国内还是国际学界,目前最流行的学术视角是制度变革,芝加哥流派的制度经济学因此颇受倚重。胡宏伟的观察则显得更加的广阔,除了在制度层面上进行抽丝剥茧式的剖析之外,更采用了发展经济学的分析工具,对一个后发展中地区的超越式成长进行了全方位的审视和研究,他描述了浙江民众在各种约束条件下进行的创新和他们的行为模式,强调了变革的本土性、阶段性和妥协的特征。在过去30年中,浙江与其他沿海地区相比,经济发展模式显得更加稳健,民众的富足与地方政府的财政增长比较均衡,社会矛盾相对缓和,基层民主建设循序渐进,正是这些发展成果让浙江经济成为最具标本意义的现象。而对这些现象的研究与解释,正是制度经济学和发展经济学的共同课题。胡宏伟提供的大量事实和数据堪称珍贵。
与此同时,胡宏伟还充分强调了民众的创造力和人的进步。在本书中,给人留下最深刻印象的是那些历经百难的浙商群体。
从商业史的角度上来说,每一个企业家,都恰如其分地出现在属于他的那个年代。当美国大工业即将崛起的时刻,洛克菲勒、J·摩根和安德鲁·卡内基出现了;当电脑开始进入千家万户的时候,比尔·盖茨、戴尔出现了;当日本从一片废墟中摇摇摆摆地站起来的时候,松下幸之助和井植熏们出现了。在改革开放背景下的中国企业史上,正是一群出身草莽的小人物烘托起了一个火热的创业世代。他们或许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将在历史上扮演一个如此重要的角色。这群改变了时代和自己命运的人们出身卑微,几乎没有受过任何商业教育,他们的创业历程从穷乡僻壤起步,跌跌撞撞,倔犟寸进,终成一支显赫的商业力量。30年后,他们创造了一个商业无比活跃、经济持续增长时间最久的商业奇迹,他们自己也成为了全世界最不容易应付的商人。这群看上去很普通的人们,不是“产生”于某个时代,而是他们自身就创造了这个时代。以提倡大历史观而著名的华裔学者黄仁宇在晚年曾指出:“中国所面临的变革,其深其难,实在于中国人的生活宗旨的改变。”胡宏伟的研究其实已经很真实地触及到这个深度,而这正是中国未来将面临的最大变数和挑战。
在超过20年(1986—2008)的传媒从业经历中,胡宏伟几乎目睹、乃至参与了浙江变革的所有过程。如他自己所说的,“由于职业的缘故,在过往的20多年里,我走遍了浙江的每一个县市。那不是一种类似踏春者心绪漂浮的游历,而是如同老农伺候自家后院的一亩二分地,时时伏下身去嗅闻泥土的气息,小心翼翼地深耕,仔仔细细地观察。我一直相信,在这片土地上,在改革开放的雨露之下,秋天,必定会有不同寻常的收获。”他是温州模式最权威的研究学者,有过专著《温州悬念》,他是最早对浙江专业市场和产业模块进行研究的记者,他是“炒房团现象”的最早观察者,著有《温州炒房团》一书,他是很多著名浙江企业家的好朋友,写过《非常营销》一书。他用脚走遍了浙江的每个角落,用手写了数以百万字的报道文字,用脑思考了无数个问题,如他这般“脚、手、脑”并用,持续以20多年的时间专注于一块土地的万千演变,举目浙江,已是非常罕见。所以,他可以算得上是创作这一选题的最佳人选之一。
如胡宏伟在后记中很深情地写道的,“我始终认为,自己最幸运的,是生逢浙江。这个清柔的、有山有水的沿海小省,却蕴藏了中国改革最鲜活、最深厚、最强劲的动力元素。”正是这样的一份情感和责任,使得《中国模范生》显现出了别样的厚重。在这部书中,我们能够读出一种重访和反思的气质。胡宏伟在改革时空背景下,旧地重游、旧时再历、旧人再访、旧事再思,就跟他一直以来所秉持的职业原则那样,他始终保持着一种独立的姿态,坚守着知识分子的底线。
《中国模范生》的价值既在当下,更在未来。梁启超在论及当世人写当世史时,曾经说:“此时不作,将来更感困难,此时作,虽不免杂点偏见,然多少尚有真实资料可凭。此时不作,往后连这一点资料都没有了。”事实上,胡宏伟用自己的心血凝造出了一个踏实而精致的台阶,从此往后,对浙江变革的观察将剑及履及、由此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