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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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015版:钱塘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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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7月25日     收藏 打印 推荐 朗读 评论 更多功能 
远行
□杨静龙
  在浙东大斗山麓,一位体弱多病的姑娘渐渐长大了。

  姑娘的父母却是体格强健,他们在山坡上建造了三进深的宽朗瓦房。父亲因为认得几个文字,在二十世纪初期的偏僻山村成了头面人物,高大的堂屋也就成了村人们聚谈出入之所。羸弱的姑娘是这个家庭的独女,备受父母的宠爱,也得到了全村人的呵护。后来,从大山的那一面,一个青年慕名而来,入赘为婿——他们,就是我的母亲和父亲。

  母亲的前半生,足迹没有离开过大斗山脉一步。直到我上小学二年级,一座大型水利设施在大斗山麓破土动工,才举家外迁,来到甬江之畔一个水乡小村。

  这次迁徙,对于母亲也不过是一个地理位置的变化,她依然生活在以我外祖父为“名誉家长”的三代同堂的大家庭里,几乎足不出户。因为身体原因,母亲一直没有作为一名社员下农田劳作过。但她熟悉全村人的名字,甚至了解他们许多日常生活的细节。每当村人来访,她就会显得十分热情,只是不多说话。倾听人们说话的时候,母亲病恹恹的脸上像水一样流动起笑容来。

  母亲走得最远的地方是几十里外的宁波,但那个城市并没有给母亲留下什么印象。那次出行乘的是火车,火车一开,母亲就“天旋地转”了,以致后来只得徒步走回家来。还在床上病了几天,不断地跟我们说:“天旋地转,眼睛都睁不开了……”我们知道母亲是严重晕车,以后她就连自行车都不敢搭坐了。

  母亲对远足的疑惧,来自于浓浓的亲情包裹和依赖。掌上明珠般的少女时代不必去说,婚后的大部分日子也都在父母和丈夫的羽翼之下安度。母亲育有两男三女五个子女,除我远在外地工作,其他四个都近在咫尺,“站在门槛上喊一嗓子,都能听到声音的……”当外祖母和父亲相继去世后,子女们的悉心照顾,依然使母亲不必为生计操劳而衣食无忧。最小的女儿出嫁之后,母亲夜里孤寂,刚读小学的外孙女就主动前来陪伴。一张钢丝小床搭在母亲的旧木床旁边,一老一少,唧唧哝哝,一直能说到睡意与月亮一起升上屋顶。这样的日子一直过到几年以前的那一次医院检查。

  母亲的一生都被哮喘病所袭扰,最后喉咙发不出声音了,检查出来已是癌症晚期。家里人对她隐瞒了病情,一向善良而纯粹的母亲似乎也不明真相,以为是长年哮喘所致。那次我携妻女回乡,在当地政府规划的公墓区,看下一处风物清朗的墓地,就买了下来,作为将来父母亲的合葬墓。这事是瞒着母亲的,但她后来还是知道了,在我们离开那天,母亲说:“为什么把钱花在那里呢?钱花完了就不能给我看病了。”母亲声音嘶哑,眼睛深深陷在眼眶里,枯槁的身子就像一根穿了衣裳在田间看守稻禾的竹竿。确实,买坟地花去了我带去的所有钱。我就和妻子商量,向姐夫借了两千元,在母亲送我们到村口上车的时候,全部塞到她衣袋里。母亲立即就明白了,轻轻说:“这几天我精神还好,等身体难受起来了,我就去看医生!”

  母亲一生都在拒绝地理概念上的远行,当生命的远行越来越迫近的时候,更是从内心深处迸发出强烈的抗斥,直到最后一刻。

  现在,母亲终于以一种飞升的形式迁徙到另外一个世界里去了。她也依然会静静地守望在那个风物清朗的地方,等候她的子女们前去祭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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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日报 钱塘江 00015 远行 □杨静龙 2008-7-25 浙江日报000152008-07-2500020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