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特稿】

　　□沈善增

　　四川发生大地震以来，天天守住央视新闻频道，每天总在十几个小时。虽说是以听为主，一心两用，但也经常会被感动得热泪夺眶而出。本以为自己老了，容易伤感，后来听一位朋友说，他的二十多岁的儿子，本来对电视新闻不感兴趣，看到播新闻经常嚷着要换台，这次却盯着地震新闻看，有时看得掉泪，怕难为情，就跑到卫生间里去擦泪。我方知，不是我一个人多忧善感，也不是我们一家子被感动，绝大多数国人都沉浸在大感动中，岂一个“感动”言得。

　　在这样感动人的事迹层出不穷的日子里，今天我读到新华社记者的报道《全校两千多人未伤一根汗毛》，就不仅是感动，而且是景仰，更是觉得要为其喝彩叫好，为其请功。

　　报道说，紧邻着“地震最为惨烈的北川”的安县桑枣中学，在这次大地震中，“学校外的房子百分之百受损，90多位教师的房子都垮塌了，其中70多位老师，家里砸得什么都没有了。”学校的 “8栋教学楼部分坍塌，全部成为危楼”，但全校2200多名学生，上百名老师却毫发无损。不是老天爷特别照顾这所初级中学，而是校长叶志平居安思危，未雨绸缪取得的成果。

　　学校在上世纪80年代中盖的教学楼，原本是豆腐渣工程，“楼盖好了，老师和学生谁也不愿意搬进去。当时，他还是普通教师，是学校为数不多的党员之一，别人不敢搬，他只好带头搬。搬进新楼时，新楼的楼梯栏杆都是摇摇晃晃的。”“新楼的楼板缝中填的不是水泥，而是水泥纸袋。”叶校长接任后，靠一次次“化缘”，对实验教学楼进行加固，盖楼花了17万，加固却用了40多万。在这次地震中，“他最为担心的那栋他主持修理了多年的实验教学楼，没有塌，那座楼上的教室里，地震时坐着700多名学生和他们的老师。” “对新建的楼，他的要求更严。楼外立面贴的大理石板，他让施工者给每块大理石板都打四个孔，然后用四个金属钉挂在外墙上，再粘好。因此，大地震中，教学楼的大理石板，没有一块掉下来。”

　　更值得称道的是，“从2005年开始，每学期要在全校组织一次紧急疏散演习。每个班的疏散路线都是固定的，学校早已规划好。两个班疏散时合用一个楼梯，每班必须排成单行。每个班级疏散到操场上的位置也是固定的。学校紧急疏散时，他让人计时，不比速度，只讲评各班级存在的问题。”所以，在这次大地震发生时，虽然叶校长在绵阳办事，但学校里一切按演习操练的顺序有条不紊地进行。“老师喊：所有人趴在桌子下！学生们立即趴下去。老师们把教室的前后门都打开了，怕地震扭曲了房门。震波一过，学生们立即冲出了教室。”“从不同的教学楼和不同的教室中，全部冲到操场，以班级为组织站好，用时1分36秒。”全校师生毫发无损，全赖两年多的演习。

　　我想，安县桑枣中学从2005年开始组织紧急疏散演习，不会是因为叶校长对大地震有特别的预测功能。大概是上级部门根据某些情况有所布置，而这所中学、这个校长把它真当了一回事。也可能是叶校长看到有关信息，如当地处在地震带上，联系本校实际，制定了这个方案，并认认真真地执行。毛主席说，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共产党最讲认真。这回，认真是2000多人的救命符。

　　我由此想到，汉高祖刘邦平定天下后，论功行封。他认为萧何功劳最大，功臣都不服，说，我们带兵打仗，多者百余战，少者数十合，攻城略地，大小都有战功。萧何未尝有汗马之劳，只是舞文弄墨，发发议论，反倒位居我们之上，为什么？刘邦问：“你们知道打猎吗？”“知道啊。”“知道猎狗吗？”“知道呀。”刘邦说：“打猎，追杀野兽、兔子的，是狗，而发现踪迹、指示野兽所在地方的，是人。你们诸位只能获取走兽，是狗的功劳。至于萧何，发现踪迹，指示所在，是人的功劳。”刘邦这话确实是从全局高度立言，很有见地，所以功臣们都无话可说。

　　如果要为抗震救灾的英雄请功，我觉得叶志平校长堪称第一功臣。他的事迹使我们知道，以今天的科学技术条件，还不能预报大地震，但可以预防大地震。人祸会加剧自然灾害的危害度，人为也可以减轻自然灾害的受损度。人在特大自然灾害面前并不是完全无能为力的，也不是光凭意志就可以“人定胜天”的，正确的选择是按客观规律，以科学态度，认真负责、一丝不苟地办事。叶校长事迹的启示还不仅在预防、抗击灾难这方面。这些年，我们的改革创建，多着眼于制度方面，其实在制度方面，从表面文章来看，有的好像是很完备了，但事在人为，在执行方面，却比规章制度制定方面要落后得多。有章不循，已经到了法不罚众的地步，成了进一步改革、发展的瓶颈。像这次大地震中倒塌的校舍，多是违章建筑，教育部对教学楼的建造标准早有明文规定，如果其他学校的校长都能像叶志平那样顶真，地震来了，就有成千上万的孩子与教师可以避免伤亡，大地震的损失也可以大大减少。

　　叶志平校长是四川省优秀校长，安县桑枣中学，“是一所初级中学，在绵阳周边非常有名。学校因教学质量高，连续13年都是全县中考第一名，周围家长都拼命把孩子往里送。学生最多的班，有80多名学生，最前排的学生几乎坐在老师下巴前。”这样的学校，这样的校长，他为保证教育质量，保持其全县中考第一名这样的大事还忙不过来，还有精力来亲自过问教学楼建造、紧急疏散演习？但他却在这上面事必躬亲，为什么？这就叫“以人为本”。教学楼的工程质量差，提醒他，师生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胁。在生命安全没有充分保证的情况下，论什么教育质量、学校声誉？所以，他一抓到底，结果抓出了他校长任上最大的政绩。他不关注自己的政绩，所以，他才有别的校长难以企及的政绩。

　　因此，他的功劳是“发踪指示”的功劳，是能起到示范作用、引导作用的功劳。为了亡羊补牢，为了不一遍遍的重复犯过的错误，为了制度建设能落到实处，收到实效，应该大力表彰叶志平那样的萧何式功臣。表彰萧何，就能产生更多的萧何，这是刘邦当年表彰萧何表现出来的政治智慧，这样的智慧值得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