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风情】

　　□杨景春

　　古城衢州，这座有着１９００年历史的浙西重镇没有太多的喧嚣，它安静而秀气，山清水美。许是天意，我的生命注定和这片土地有一段难解的缘分。　　　　　　

　　街边小巷是一座城池尘封已久的图画。《市志》上说，衢州古城以十字街为界，分东、西、南、北四隅，计四十三坊，二十四条街，一百二十五条巷。街巷皆有名号，或雅或俗，或虚指或实称，大都体现出历史情味，显示出文化色彩。听这些街巷名称，便会给人无穷无尽的联想：街名有新桥街、蛟池街、讲舍街、上下街、县学街、坊门街、长杆街；巷名就更有意思了，什么柴家巷、旗杆巷、狮子巷、城隍巷、道贯巷、土地巷、醋坊巷、白果巷，甚至还有棺材巷、馒头巷和豆芽巷。独自一人徜徉在悠久的街巷中，那韵味，那感觉，那民情民风，使我的心灵一次次得到清洗和陶冶。

　　解读古城衢州，最好走进这些小巷。衢州城现存古城门有六处，分别是：水亭门、大南门、小南门、小西门、东门、西安门，还有一万多米的古城墙，在浙江省十一个地市中是保存得最完好的。这些古城门错落有致，遥相呼应，不但勾勒出府城的形状和大小，而且勾勒出许多大街小巷的走向与格局。如果说衢州是一部史书，古城门古城墙堪称封面与前言，小巷则是这部史书正文部分，古旧斑斓，朴实厚重。

　　衢州小巷保存得最完善的，要数濒临水亭门这片地区了。衢府城墙，始建于东汉初平三年(192年)，宋元明清历代多有续修。衢州府城东南北三面皆设护城河，西临天堑衢江。水亭门又称朝京门，气势雄伟，曾是古城最繁华热闹之处。我十分固执地认为，这片小巷是衢州历史最古老、最权威的记忆。城市和人一样也有记忆，因为它有完整的生命历史。承载这些记忆的，既有口头非物质遗产，也有物质遗产。有些人恨不得把城市推倒重来，城市愈新、愈方便、愈现代愈好，为什么需要记忆？记忆有什么用？其实有1900年历史的衢州，不但需要一座新城，同样需要保留一片原汁原味的街巷。　　

　　我喜欢衢州的小巷，平平仄仄，斗折蛇行，一条小巷弯过去，一条小巷又折回来，七绕八拐，本以为无路可走了，却突然冒出一个新的出口，有“山重水复”的惶惑，又有“柳暗花明”的惊喜。巷两旁多是高墙深垒的大院，“青砖小瓦马头墙，灌木回廊绣阁藏”，那黑白相间高低起伏的马头墙，或为两叠式，或为三叠式。因为有了马头墙，使屋顶半遮半掩，半藏半露，使静止呆板的墙体，增添了韵律感，从而显出一种动态的美。青砖黑瓦，体现了浙西民居的徽派风格。小巷是城市的毛细血管，纵横交错，透出浓浓的市井气息，水亭门旁老太太与小摊贩讨价还价，天井里忙着洗菜的妇女，大南门古城墙上可见漫步的恋人，小巷里儿童匆匆跑过，东家厨房间飘出煎鱼的香味，西家院子晒满了腌过的咸肉，晾衣杆上横七竖八挂着“万国旗”，擦身而过狭小的通道，迎面是熟悉的脸庞熟悉的动作熟悉的寒暄。在这里，可以更真切地感受古城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

　　对衢州小巷痴迷，还由于它能够给我许多悠远的想象。走进小巷，就走进了安宁、走进了温馨，有游子归家之感。小巷一般不很宽，仅够两个人交错而行，穿行其间，你会被一种气势或曰气氛所裹胁，所感染，有一种“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的情趣。和这些小巷比，我觉得北方的村庄房子与房子，街道与街道，间距大得有些奢侈。小巷的两旁有许多临巷的门，透过那敞开的门，你可以看见院子里安逸的老人，神情淳厚善良，还有房间里古朴的家具，这一切，与这小巷的气氛是那么吻合。漫步在这样的小巷，如同漫步于历史的庭院，漫步于岁月纵深处。偶尔会在某家某户飘出来孩子悦耳的琅琅读书声。衢州自古重教崇文，书院众多，以柯山书院来说，宋元以来，就成了一些著名学者和文人墨客活动的重要场所，陆游、朱熹等都先后于此讲学访友，对句吟诗。自唐代科举后，衢州共有进士1096人，举人1383人，22个尚书，7个宰相，8个状元，清《四库全书》著录和存目的衢人著作就有四十余种之多。这些小巷里的平凡人家，世世代代耕读诗书，或许在开元盛世，这家出了文官，或许在北宋年间，那家出了武将，那些被史笔庄重地记载的一个个人物，都曾以不同的姿态不同的方式，走过这长长的小巷。

　　岁月流逝，小巷或映衬于气派的高楼下，或静静躲在某一个角落，形单影只，它们已经成了稀有建筑，化作一道独特的风景。斜阳草树，寻常巷陌，大街是盛装华服迎宾礼宴，小巷才是家居过日子的地段。就拿小巷的门楼、影壁、牌匾、门环与翘角飞檐来说吧，都是传统建筑艺术的精华，是先辈们留下的一笔底蕴厚重的文化遗产。这种文化韵味你只能沉下心来，慢慢去体味。也许，这就是江南小巷独特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