２８日，中午时分，４６岁的赵云华摇摇晃晃从山上走下来时，气喘如牛，眼神恍惚，手颤抖得连矿泉水瓶都拿不稳。

　　从北川县漩坪乡到擂鼓镇，他一口气走了五十里山路——为了给女儿一个礼物。这条路上，到处是地震留下的山崩地裂，滑坡、巨石、泥泞。

　　礼物装在一个蛇皮袋里，绳子系着背在背上。他坐在石头上，敞开衣裳，两排肋骨随着剧烈呼吸起伏，汗水似乎流光，他大口喝水，呛着了；守候在这里的上海志愿者周晓递给他一块压缩饼干，他恨不得整块吞咽下去，噎得直翻白眼。

　　他又累又饿，但这一路未曾歇息，也没有动一下蛇皮袋里的食物——那里装着半边腊好的猪头肉，还有十几个煮熟的鸡蛋。他在山下终于坐着歇息的时候，把袋子抱在怀里。这是送给女儿的礼物。

　　他的女儿，嫁到漩坪乡街上，刚生了孩子，５月１２日地震发生时，孩子才十几天，妈妈与外婆一起扑在孩子身上，然后护着孩子冲出门来，房子在身后倒塌，孩子毫发未损，妈妈一只脚却扭伤了，单足蹦着出来，外婆的头被一块砖头砸上，血流了一身。

　　地震那一刻，赵云华在山上的清洁村７组家里，他发了疯地朝山下跑，跑了一个小时，跑到女儿家里，在一片废墟中，见到老婆女儿和外孙女，三个女人一起大哭。

　　他们连夜翻出山来，来到毗邻北川县的安县，在一个受灾群众安置点落下脚来。他们给外孙女领了一大袋奶粉，不愁吃了，但女儿只能天天吃饼干。赵云华很心疼。女儿正是坐月子的时候，没有营养，他担心会出问题。

　　他一无所有，用他的话来说，“就逃了一条命出来”，但他决定给女儿补充营养。

　　２７日，就在外孙女满月前一天，他踏上了回家路：坐半个小时汽车到擂鼓镇，然后开始爬山，爬了七个小时，终于回到山上的家里。家已坍塌，他进去时，还有东西掉下来，弄得他满头尘土。他在破烂不堪的家里翻了又翻，只在厨房里找到了半边腊好的猪头肉。

　　出得门来，喜出望外的是，在地震中没有死掉的鸡，这些天下了十几个蛋，他赶紧把鸡蛋收拢来，还想把鸡抓住，但是天黑了，鸡都逃入山林中。

　　他找了一户房子还没塌的人家，把鸡蛋煮熟了。然后美美睡了一觉。

　　２８日一早，他开始往外走。这天，外孙女满月。

　　他一直觉得亏待了女儿，前几年他生病，花了七八万块钱才活过来，家里一贫如洗，女儿生孩子的时候，他和老婆下山，带了３００个鸡蛋，５只鸡，还有３条猪脚。他没有给女儿钱，因为女儿知道父亲没钱。老婆就留在女儿家里照顾。他一个人回家时，很愉快。那时没有地震，一路青山碧水，茂林修竹，鸟鸣啁啾。

　　地震改变了这一切，但改变不了这个父亲对女儿的爱。

　　赵云华身材瘦小，胡子拉碴，衣衫褴褛。他不识字，连女儿的名字都不会写。但他，又怎么不是一个让女儿骄傲的父亲？

　　肖春飞

　　（新华社四川北川５月２８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