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庆元县城到沈绍平的老家四山乡深鸟村，现在只要1个多小时车程。这缘于巾子峰森林公园建成后，上山公路的开通。而这以前，翻山越岭的步行至少需要4个多小时。

　　几天前，记者驱车随沈绍平上山。山上是猎户沈绍平的老家，今年梅雨前，村里最后一批老年人也搬下山，村里已经没有人居住了，现在全村人都被安置到县城边的移民新村里。沈绍平说，那是一处不折不扣的“花果山”，无忧无虑生活着一大群猕猴，才是山里真正的主人。村里人以前就和猕猴们生活在一起。

　　下山后日子越过越好，沈绍平觉得，当初把山头让给猕猴的决定并没有错，也愈发怀念曾经与猴群相争的点点滴滴。

　　老村的猴缘

　　深鸟村地处的上坑底山脉奇峰耸立、林海苍茫，这里曾经是野生猕猴安居乐业的家园。小时候，沈绍平却从没有看过猕猴，只是从小听爷爷讲起山上猴子满山跑的事。几十年前，村边的崇山峻岭间，生活着一大群猕猴，多时数百只，少的时间也有10多只，猴王异常凶猛，小猴子却十分淘气，经常做一些滑稽的事：比如把村民晒在房前的裤子拿去套在头上翻跟头，又比如到了冬天下雪的时候，猴子晚上会摸进山民的家里偷玉米吃，但相对来说，人猴相安无事。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山上人多了，树不断地被砍伐，加上山头开始垦荒，慢慢地猴子就少下去了，更重要的原因是，由于山上没有东西吃，它们经常到村里偷玉米和山果，因为当时人的口粮也特别紧张，村民们开始手持猎枪、砍刀和木棒对猴群围追堵截，幸存的猴子拖家带口集体大逃亡，从此无影无踪。

　　人猴激战酣

　　沈绍平第一次与猴子接触，那是10多年前。那一天沈绍平砍了一大担柴挑下山，突然一只毛绒绒的东西跳到他的柴上，他抬头一看，竟是一只猴子，猴子的后腿在流血，眼里充满了恐惧，嘴里吱吱地叫着，显然它肯定受到了极大的生命威胁。

　　山民自古有这样一条不成文的传统：凡是野生动物主动进门或向人求助的，必须帮助。这之前，野猪、黄麂、穿山甲等动物，由于受追杀，常常慌不择路逃进村民家。这时，村民不但会替它们治疗好伤口，还会给不速之客盛情的款待，最后是披红挂彩放鞭炮把“客人”送回山。村里的老人说，人与动物间的约定俗成，与君子间的“不趁人之危”属同一个道理，而这个约定，并不妨碍猎人上山打猎。

　　小猴子就这样随沈绍平进了家，他请村里的郎中为猴子敷药，为猴子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妲”。“妲”在他家里前后住了一个星期，最后他按照村里的规定送猴子回了山。这以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妲”了。“妲”让他想到，猴子其实很通人性，在最危急的时候，找人保护，与其说是病急乱投医，不如说是对人类的信任。

　　这种人与猴的信任，4年前开始荡然无存了。山上禁伐多年后，树林开始变密了，那年夏秋之季，几乎一夜间，好几群猕猴不期而至，他们经常轮番“骚扰”村民。地里的庄稼总是来不及收获，就被偷或被糟蹋得干干净净。苞谷掉得田地里满处都是，山上几十亩梯田的农作物更是猴子随时偷吃的“点心”。

　　村民们都知道这猕猴是国家二级保护的野生动物，不能私自捕杀。为了对付猴子，沈绍平和村民想了一个办法，在庄稼田里，插上了假人，挂上了红布。别说这招还真灵，猴子们此后几天就一直在树上打转，就是不敢下来偷吃。

　　可几天后猴子们发现了这个秘密，地里的假人根本就不会动。于是又开始前来寻食。不一会功夫，地里的红薯就被刨走了一大半，这下村民可心疼坏了。这些猴子们不仅吃还要拿，邻家的几块田地里，不管是红薯还是玉米都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特别是春季出笋时节，猴子专咬笋头，一株长成的毛竹售价20多元，猴子咬一口，就是20多元啊！

　　没办法，只好派人去守。尽管假人换成了真人，可总有打盹的时候。你来我就走，你走我再来，成了这群猴子对付村民的游击战术。看来还得再想办法，大家决定敲锣打鼓放鞭炮吓唬猴子，猴群被惊吓后，掉头奔向树林，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平静似乎又回到了村里。可好景不长，没多久贪吃的猴子们又卷土重来，再次将庄稼祸害得不成样子。面对这些猴子，村民苦不堪言但又无可奈何。

　　也就是那个时候，沈绍平动了“杀心”，他家的几亩山地几乎颗粒无收，要是手中有枪，他想杀一儆百。但枪没有，只能是想想。机会还是来了，一只母猴因为贪吃被村民施放的野猪夹给夹住了，猴子最后被送到沈绍平的家，因为他是村里的支书。是杀是剐，就凭他一句话。那天晚上，不少村民到他家庆贺，村民终于可以出口恶气了。可是后来他想到了“妲”的身影，心里升上来那股柔情，让他自己也闹不明白。

　　猴子重新放归大山的那天晚上，他做出了人生最大的决定，响应政府号召，全家搬迁下山，把“花果山”让给“美猴王”。

　　难舍人猴情

　　县里早就出台政策，让更多的村民下山脱贫，可是沈绍平却一直没有搬。猕猴的事让他意识到，也许到了该下山的时候了。

　　说搬就搬，他举家搬到县城租住了房子。开始还真的挺难，好在政府有资助，他操起了老本行种香菇，由于县城交通便利，成本下降很多，再加上打工方便多了，家庭年收入翻了好几番，这个甜头每个下山的移民都有。

　　不过，每隔半个月，沈绍平都要上山去一趟，一是看看山上不肯搬下来的老年人，另一方面，还想见山上的猴子。没人开荒，山上的树更茂密了。傍晚时分，成群结对的猴群从村边的树林里呼啸而过。

　　今年春节前，罕见的风雪袭来，山上的积雪厚达几十厘米。那天下午，他突然做出决定，要妻子准备一袋玉米，他要背着上山。妻子很奇怪地问他，山上没有人了，你还上山去干什么？他笑笑，去看看老房子，顺便给猴子带点“年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