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风情】
翠岫从容出,名花次第逢。
最怜红踯躅,高映碧芙蓉。
琪树应同体,桃源许并秾。
无人移上苑,空置白云封。
我在心里默诵着清代台州知府张联元的《杜鹃花》诗,上了天台华顶。史载此诗是张联元欣赏了华顶上的杜鹃花后写成的。一路上,我不明白华顶的杜鹃有这般造化,竟惹得这位知府大人如此生情!
杜鹃又名红踯躅,而在我的家乡杜鹃叫“映山红”,一簇簇一丛丛,及腰高,枝干粗如手指。每逢春来,红如赤丹的映山红便绽满枝头,一朵朵状如五星喇叭,娇嫩如初生之子,使人爱怜得不忍心触摸采摘。在浙东台州,有山便有这样的映山红。常言道物以稀为贵,这样的映山红多了,也不会使人生奇了。而知府张联元见到的杜鹃花,一定是别样的杜鹃花了,要不然他尽可以写台州其他山上的杜鹃花,为何要写华顶的红杜鹃。
到华顶峰巅,令我惊讶万分的是:有顶天立地、傲风斗雪之美誉的青松,在这里竟长得没有四五岁孩童的个头高,树的主干也没有孩童的手臂粗。看这一棵棵矮小苍老的千年古松,我感受到大自然给予他们生存环境的恶劣。“高处不胜寒”,海拔一千一百米的华顶,据说春夏之交多暴雷狂雨,那秋冬季节风刀霜剑的肆虐,比山下有过之而无不及了!只有在令人难以想像的暴雷狂雨的摧残下,只有在云愁石寒的风刀霜剑屠戮下,原本伟岸挺拔的青松才这般无奈地屈活在山顶上。而更使人难以置信的是:近在咫尺的杜鹃却长得高大威武、葱茏美丽……
我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杜鹃,她的主干如房柱一般粗大,蓬蓬勃勃横生如伞的枝干,也有成人的手腕一般粗。无论主干或支干,树皮细腻而不龟裂,皮色呈青铜色,一看就知道蕴含着无穷活力。一树枝干造形,如画师走笔,傲骨苍劲。每株杜鹃,树约有两层楼那么高,树冠占地差不多有半亩方圆。树叶每片大如枇杷叶,树叶之大无不使人称奇。最奇的要数树上的杜鹃花了,杜鹃花之大,令人无法想像。每朵花形状虽然亦如我家乡的映山红,但这里的杜鹃花大如碗口,花瓣厚实坚韧。每株树的杜鹃花多得难以点数,当地朋友介绍,每株杜鹃开花上千朵,故有“千花杜鹃”的美称。这千余朵杜鹃,全出头露面地绽放在如伞形树冠的冠面上,远看一树杜鹃,便是粉红色的花伞,绚丽夺目,美不胜收。
“一枝独秀不是春,千树万树竞英豪!”漫山的杜鹃,构成了绮丽的花的海洋、云的世界。
这便是华顶云锦杜鹃。
朋友告诉我,杜鹃花有一千六百多种,这“云锦杜鹃”是其中的佼佼者,是我国特有的珍稀树种。我更为文人墨客颂赞的青松羞愧,青松杜鹃同生一地,而云锦杜鹃竟能顶雷电、挡风雨,长得高大粗壮而又生机盎然,千花竞放,美艳灿烂,独领风骚。伟哉奇哉,云锦杜鹃委实是花中君子,树中英男,柔肠铁骨,无与伦比。
看云锦杜鹃,听流云潇潇,我不禁想起出自天台的现代著名散文家陆蠡,陆蠡原名陆圣泉,是天台平镇岩头下村人,一九三五年曾任上海文化生活出版社编辑,后任出版社负责人。后来他又创办了综合性半月刊《少年读物》,巴金、唐弢、萧乾、齐白石等名家都向《少年读物》撰稿。日本鬼子攻占上海后,陆蠡本着对事业的执着追求,滞留“孤岛”上海埋头工作。面对日本鬼子的屠刀,陆蠡铁骨铮铮,大义凛然。陆蠡的铁骨柔肠,活脱脱是华顶杜鹃的风格写照。柔肠铁骨,铁骨柔肠,纵观台州古今英杰,哪个不体现了这等秉性?看华顶云锦杜鹃,可以看到台州灿烂的历史文化的精髓,可以真切地领悟到台州人的独特风貌。
下山时,我回味张联元的《杜鹃花》诗,便觉得他的末两联“无人移上苑,空置白云封”,对杜鹃花无人赏识的叹息是多余的。是名花,尽管生在山高路远的僻壤处,总会得到人们的赏识;是千里马,迟早会得到伯乐的青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