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新年，86岁的著名表演艺术家孙道临先生猝然辞世，国人不胜哀伤。笔者不禁忆起许多点滴往事来——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我家住宁波，当时上海电影制片厂摄制的黑白片《家》风靡全国。孙道临扮演的觉新、王丹凤饰的鸣凤、黄宗英演的梅表姐和魏鹤龄饰的高老爷子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虽然我尚不能解读剧中的恩爱情仇，但对孙道临儒雅清秀的气质却赞羡有加。后来孙道临领衔主演的《永不消逝的电波》上演，更是万人空巷一票难求。记得我们看的是学生包场，影院挤得水泄不通，大家被“李侠”的风度和对革命的忠勇感动得热泪盈眶。老师还组织我们为影片开了主题班会，大家都成了孙道临的拥趸。

　　《早春二月》公演时，我正上中学。主人公萧涧秋赢得国人的极大心仪，孙道临再次成为人们的偶像，甚至成为女同学们心中的“白马王子”。记得当时语文课里有柔石作品，老师很自然联系起《早春二月》来。这位唐老师也是孙道临的铁杆“粉丝”，恰好又与孙道临同乡（浙江嘉善），他有意无意模仿起萧涧秋的装扮，穿上直领学生装、披上白围巾，引来不少女生的青睐。再后来，“文革”爆发，传来孙道临在上海遭批斗的消息；唐老师也被贴上“追求小资生活方式”的大字报，被勒令“交代问题”。

　　不久，我家迁至河南，我也转学到郑州，因藏有孙道临的剧照，竟也受到“左派”们的围攻。红卫兵夺走我珍藏的图片，却夺不走我心中的珍爱，我对孙道临的敬慕反而有增无减。我从旧书店里“淘”来不少介绍《永不消逝的电波》、《早春二月》的旧画报，在家偷偷欣赏。动乱终于结束了，听说进口影片《王子复仇记》要上演，主人公是孙道临配音，我当即去排队买票。果然，银幕上的哈姆雷特音韵饱满、感情跌宕，既潇洒又高贵，无论装疯时的冷嘲热讽，抑或海滨的深邃独白，都妙不可言，堪称配音电影的“绝响”！不久，老电影开禁了，孙道临也“复出”了，凡他参演或执导的影片或电视节目我都一睹为快，我庆幸心中的偶像重获新生！

　　千禧之年，河南电视台举办一台综艺晚会，想邀孙道临伉俪光临，又怕他年纪大或事情多来不了，不料孙老竟如期携夫人王文娟抵郑。东道主欲设宴为其接风，孙老却说宴会免了，有任务请吩咐，时间紧迫呀。孙老边休息边熟悉台词，当晚就上台朗诵了主题诗，而且字正腔圆感情充沛，赢得全场阵阵掌声。幕间休息时，我来到孙老座位前，献上一首诗表达敬意，不料孙老竟起身与我握手。零距离贴近心中的偶像，发现他虽已显苍老，眉宇间却不乏当年英气，令人想起李侠和萧涧秋的神采。近10年间孙道临曾数次光临中原，“名声大，架子小”是人们对他的共识。

　　2004年秋，我回甬小住。一位也是“孙迷”的诗友说4月份宁波举行“春天送你一首诗”广场朗诵活动时，孙老也来了，他还将孙老的录音放给我听。9月底，庆祝国庆55周年《祖国万岁》大型朗诵会在慈溪人民会堂举行，我兴冲冲前往观看，座位还是前几排。想不到那晚的主题诗《祖国啊，我的母亲》正是由孙道临朗诵！83岁的孙老穿一身白色西装，虽然鬓发稀白，但风姿犹存，满怀深情的声音依然充满磁性与穿透力，多次赢得经久不息的掌声。这，也是我最后一次亲眼目睹孙老的风采。

　　至今我仍保留着那场演出的节目单，德艺双馨、魅力无穷的孙先生却永诀人间！哀思中我想起他有五桩未遂的心愿：他想拍电影《赤壁》，想成立上海朗诵艺术团，想将他演唱的舒伯特艺术歌曲录成专辑，他的文临影业公司拟拍电视连续剧《闯荡西班牙》和《女公安局长》（后者以任长霞为原型），均未如愿；他想办“孙道临电影作品展”专场，最近即将实现了——可惜他自己无缘到场了！

　　元旦之夜，我取出2000年出版的《将进酒》孙道临唐诗宋词朗诵光碟，一遍又一遍聆听那韵味悠长的“天籁”之声，眼前又升起这位来自江南的最富人文气质的艺术大师俊朗儒雅的光彩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