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拍的是砸戏园子这一段。

　　砸戏园子的部分讲的是石小满扮演的流氓马三儿，在看戏当中，突然拎起一个茶壶，先后给三位贵宾席的客人倒水，然后在一空地摔碎了茶壶，紧接着他那些早布置好的手下们，就开始摔盘子砸碗掀桌子，观众四下奔逃。在我们到达之前，这段砸戏园子的戏就已经拍了五遍，一气下来，已经很是流畅了，但陈凯歌对一些细节问题仍然耿耿于怀。先是调整了群众演员逃跑的路线，然后要求马三儿只给两个座位倒水就成了，再就对马三儿摔茶壶的身段和程序调整了一番。

　　据老人说，砸戏园子是当时看戏的保留项目，趁机起哄的、发泄添乱的，一股脑地往上拥，然后大家作鸟兽散。而拍摄这样一个场景，对群众演员的掌控就成为关键，导演一再强调安全和细节问题，可也总有那么几位不开眼，不是站在镜头前傻笑看热闹，就是直奔摄影机扑过来，只好一遍遍地重来。

　　我对影片的色调有些好奇，我不知道戏园子里那种烟雾缭绕的黯淡，是不是就是影片的主色调。导演的解释是，“这是光效之于黄昏的作用，那个时候，管的是非常严的，因为没有照明的手段，所以规定天黑以前可以演戏，天黑以后就不准聚众闹事，这种就是聚众闹事。所以多数时间都是黄昏开。”与此呼应的除了丹桂戏院上方的各式灯笼以外，两束阳光从绮窗的棱格中倾泻进来，造成一种恍惚之感。

　　戏园子中，我最感兴趣的就是丹桂戏院的灯笼，古朴、雍容、流泻着一种时间的感觉。后台的老式挂钟，煤油灯，泛黄的挂历以及台上虚华实境四个字，也都让人浮想联翩。台上唱戏的人，台下看戏的人，和人群外拍电影的人，构成了一个微妙的时间和空间的叠加，其实，戏一直在唱着。

　　在后台，我发现了标有永庆班的大柜子，想来应该就是双庆班的移形换位，这也验证了之前的猜想，这段砸戏园子的戏就是因梅谭对台的掌故而来。

　　导演对一些细节仍不满意，马三儿还得继续摔茶壶。这次是因为一个流氓掀桌子的时间不是太早就是太晚。这也是让我们此次探班印象最深刻的几个段落之一——对细节已经到了苛求的地步。比如，这位流氓兄，最后在严格的先扔三件桌上的东西，再掀翻桌子的要求下，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得连砸带踹，终于流露出了十足的流氓本色。在这里我们必须注解一下，当看到一哥们对着一个桌子连掀了几下，没能成功的情况下，我在之后也去掂量了一下，回来说了四个字“货真价实”，看来，掀这儿的桌子也是一个力气活。

　　还比如，马三儿摔了茶壶蹲在扶手上观望一段，导演对他是绕过来上扶手，还是开始就蹲在扶手上，还是先是踏上一只脚，当人群骚动之后，才蹲上扶手，做了若干尝试。

　　砸戏园子这段在电影中只有五到七秒，拍摄了十几遍才告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