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故乡来杭州十年,回想起来心中不免会有太多的感慨和情愫。
1996年夏天,我平生第一次看到杭州地图:一条蓝蓝的飘带从它脚边奔流而尽,美丽的西湖在眼前碧波涟涟,千纵的道路穿梭着这座城市夜以继日的繁忙。“青山处处埋忠骨”,地图上西南角那些绿意起伏的区块,是西湖的山,是杭州的翠,是杭州的魂,是岳飞、于谦、徐锡麟的栖身之处。1998年末,我第一次去杭州,我就和我姐说,杭州这么大,我都能做些啥……
那些闲暇日子,我会去职业介绍所徘徊,看着那些凌乱麻密的招工信息,我不知道,会用什么样的专长才能在这陌生的城市赚得一碗口粮。
那年盛夏,我找到了第一份工作。其实我的一份工作就是去百井坊一户人家搞卫生,也不知怎么会认识的。那天,我在介绍所里正举目徘徊,她把我叫住。一位阿姨,落落大方说着娴熟的杭州话!
我非常卖力地干着这份工作,尽管只有两天的时间。
小伙子,擦擦吧!渴了,这里有西瓜。阿姨一次次为我递上湿润的毛巾。
你稍等,我去把空调开上……阿姨真好。
我就像她的副手,打水、搓抹布,她干得比我卖劲。在她眼里,我还是懵懵懂懂的少年。
两天之后,第一份工作结束了。
阿姨,两天工钱没有这么多?看着一张50元纸钞热乎乎地塞到我的手心。
小伙子,拿着,不用找了。其实,我口袋里压根就没有零钱。
那怎么行,你看你都送给我那么多的东西。
不碍事,以后有事情的话,我还得叫你……
那……回到家,我小心翼翼地把她家的电话号码放在枕头的夹层里。
在以后熟悉的日子里,我都能看见那片朴实而破旧的院落。矮矮的围墙圈成的四合小院,浅浅的草坪一眼就能看见一楼人家的厨房。楼层不高,青砖淡瓦,却是邻里一家,温馨和睦。建于上世纪80年代后期的定海新村是杭州传统的住宅小区,特别是沿茶汤河畔的那排平实而简朴的院落,虽然岁月的侵袭令它们的形态显得非常碎旧,但“临河而居” 的意境让这里的城里人有着鸡犬桑麻、田园荷塘的归宿与自豪。
2000年,在拱宸桥旧城改造中的尘埃声中,那些破旧建筑,拆的拆,搬的搬。往后那些日子,我拿起枕头芯里的纸条,无数次地拨打,那位杭州阿姨搬去了哪里?2001年,2002年,2003年……这事就一直这样搁在心底。
多年之后,杭州愈变愈美,愈秀愈美。站在来来往往的延安路上,每天都是川流不息的人流、车流。银泰开业9年了,不同的顾客、不同的年龄、不同的身姿,走进她却是同样的笑容;百大的面貌不仅是焕然一新,而且百大南楼也已喜迎宾客;国大几经易主,又几经歇业,告诉了我隐藏在繁华背后的竞争与残酷。马路上那些流动的风景,精致而又和谐。152路,155路,那些为城市公用事业写下功勋的大头电车早已经光荣退伍,大容量巴士上的市民正在谈论着这座城市的日新与月异;还有许多建筑拔地而起,生长着这座城市的刚毅之躯。可隐藏在繁华背后的百井坊小区,依旧住着这座城市的最为平凡的百姓。
十年间,尽管这座城市变得美丽新颜,尽管我的工作变动了好多,尽管我还记得她,记得她和善的表情、无微与不至。岁月流兮,如今定海新村也早已更名成拱北永定坊,虽说那些破碎的平房早已不复,可那围墙深处,依旧是浅浅的绿,矮矮的墙,淡淡的云;依旧是潺潺水声荡漾着布衣人家淳朴而美丽的生活,这么多年一点没变。其实像这样感动的情怀,在这十年间还有很多很多。
1999年,我开始干着最为辛苦的送水工作。那天,我居然一次都没爬上28寸的自行车。我被一位在武林路摆凉茶摊的大妈扶起。大妈又是捏脖子,又是掐人中,弄得我实在过意不去!我还记得,她手捧着一大碗凉茶给我,那凉茶里分明咸咸的、淡淡的滋味。她的摊位很小,也不会卖力地叫着,因为她完全是公益性的。她也摆上卤豆干、臭豆腐、茶叶蛋那些能唤起这座城市情感的百家素食。每每有人光顾她的茶摊,她会会意地一笑,而后娴熟地递上一杯又一杯,那神情让人顿感清凉与亲切。我一骑三回头,远远地,看着那个佝偻的背影。
第二年盛夏,正赶上武林路的拓宽改造,梧桐树挪的挪,搬的搬,在那个梧桐掩映、盛满凉茶的地方,再也没有看见那对年迈夫妇的身影。五年前,武林路已变得靓丽、变得开阔。但我就会想起,初来杭州的艰辛与不惑,记得那年我喝过她的凉茶,她帮我解暑解疾,我会怀念起那年所有的风景,所有的感动、所有的温馨。
杭州十年,生活在美丽的第二故乡,有幸福的回味,也有艰辛的付出。那些曾经的不惑与不易,告诉了我在漂泊的坎坷中,如何去珍藏住岁月的点滴。
[作者简介] 冬子,原名潘云华,安徽歙县人,10年前来杭州务工,先后做过家政、园艺,现在杭州一家广告公司从事文案策划。自幼爱好写作,作品曾在《浙江日报》、《钱江晚报》等省内外报刊上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