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民工诗歌这一称谓,是会场讨论中的一个焦点。对于身份问题,诗歌评论家刘忠说,其实我们都是在劳动,只要你在劳动,就没有什么身份的概念,不要自我贬低或者自我拔高。但他也说了一件小事,他到幼儿园去接孩子,听到孩子在跟小朋友说,我的爸妈都是博士后。他听了之后很惊讶,我们在家里从来没有跟他讲这个,但他竟然就有这种身份意识。在幼儿园里,孩子们已经有了这种身份比较,有的孩子可能特别愿意表现自己家里有钱什么的。这确实是一种客观存在。刘忠说,他后来跟自己的孩子说,他们都是农民的后代。以前有一本很好的书,叫乡土中国,中国就是一个非常乡土化的国家,大家都可以在乡土中找到自己的根。从这一点出发,刘忠觉得,民工诗歌正在纠正着文学的贵族化倾向。
诗人兼评论家龙彼德认为,他也觉得这个说法不是很确切。写诗和作者的身份无关,但事物又是辩证的,他们写作时又确实不能离开民工这个特殊的身份,特殊的视角,特殊的感情。这好像是一种悖论。但正是因为这种特殊性,就给了我们的诗坛一种新意。要是没有这些特殊的东西,他们的诗可能就和一般业余作者的差不多了。
他听了西芒的经历后,由衷地感叹。他说,西芒的经历很有传奇性,拖家带口来到杭州,一度非常困难,要把手表当掉换路费回老家。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能坚持写诗,非常难得。可以说是爱诗如命,当时能帮助他克服种种障碍的,可能就是诗歌的力量。这对于我们这些多年来从事写作的人也是一种教育。
省作协诗歌创委会副主任楼奕林女士说,现在大学生找工作都难,一个外地人要在杭州扎下根,确实很难。她前几天刚收到一个读者的长信,也是民工,由于在生活中遭遇困难,心灰意冷,心情很悲观。她给这个读者打了电话,除了安慰,也跟他说了有这么一个民工的诗歌研讨会,请他有空来听听,交交朋友。楼女士觉得,把这位读者和西芒做个比较会很有启发。他比西芒当初外出打工时的年纪更轻,但西芒始终有激情,从他的诗里可以看出来,充满了一种爱,活着就是一种精神。这种诗的精神会鼓励人一辈子。
许多发言者都引用西芒的诗说,“没有渴望的心,活着是一潭死水,有了渴望的心,活着就永远年轻”。讨论会上,大家发现,这些来自底层的诗人,常常在作品中表达出他们从日常生活当中提炼出来的哲理,比如,“我从大海里归来,真的,别说了,大海是何等阔大坦荡, 但我知我渺小,小得我无处躲藏,但我不感羞涩,万事从一数起,从此人字大写时我不再渺小”。民工写的诗歌却有着形而上的追求。他们用心灵看这个世界,在具体的生活图景中提炼出了一种抽象。
省作协诗歌创委会主任张德强说,现在时髦说原生态,民工的诗可以说是诗歌里的原生态。他们的诗写出了打工者的心情。像西芒的诗很明快,简洁、真实地反映了他们的生活,没有什么疙疙瘩瘩的。情感又很强烈,比如怀念故乡啊,对于家人的爱啊,作为一个出门在外的人,这些情感是特别自然,特别强烈的。而诗的特点就是要有强烈的情感。
省作协诗歌创委会副主任董培伦认为,民工的作品是一种生命的体验,生命体验是做茧,把自己包起来,写作是抽丝,一个一个抽出来。你有没有生命体验,对于艺术创作来说,是特别关键的。
浙工大教授、文学评论家张欣说,乡村的人们来到城市,首先是为了在经济上改善自己,和乡土文学有一些关联,而传统的农民对故乡的亲情是非常浓厚的,左右为难,表达得非常细腻。到了21世纪,老乡们产生了新的升华,新的需求,他们开始有更多的精神上的追求,走向文学、文化。从这个角度理解民工文学的出现,还发现其中更多的意义。他说,我也常常收到一些民工朋友自己办的诗报,这确实是一种很奇怪的现象,本来普通劳动者去打工,和诗仿佛是格格不入的,现在却出现了这样一种强劲的势头,确实是社会的进步。
著名诗人龙彼德是资深的诗歌编辑。他介绍说,过去杂志有一个培养作者的任务。那个时候,对于来自基层的作者可以说是非常关心的,经常帮他们改稿子,把他们的稿子推到最显要的位置。但最近,有十多年了吧,不少刊物缺少了这种帮助。来自普通劳动者的作品甚至不见了。其实,我们关心这些作者,这也不能说是关心弱势群体,相反,这是对文学的关怀,对大多数劳动者的关怀,是对他们主体地位的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