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被选派对口支援海岛医院,他可能要去德国医学院校当访问学者;
如果不是渔民的恳切挽留,他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延长驻岛时间;
如果没有这一段如胶似漆的医患之交,他更不会至今还有这么多素昧平生的渔村朋友——
黄炜,一位从事口腔医学、教学和科研工作20年的中年专家,正当他攀登在事业的“金字塔”上时,2005年冬天,受省卫生厅的选派,跨海来到岱山县医院。
说好“支援”4 个月,临时宿舍就在门诊楼的顶层。上上下下,他与病人朝夕相处。眼前的情景,使他内心被深深地触动了:
渔民掏钱付费,摸出来的是一个又一个硬币;有些病人晚期症状非常明显,仍是“脚痛当作头疼医”……
于是,他破除原在省城的规矩:名下不挂“专家门诊”,只消一元多钱的普通挂号。平诊手术改作“急诊”,让病人少住几天院,也可省下一笔钱。不知有多少回,他情不自禁地摸出钱,悄悄塞到病人手心。
黄炜在口腔颌面肿瘤与外伤治疗方面有出色的造诣,可海岛医疗硬件缺失,要应对疑难杂症,得克服更多的技术难关:
有个渔家女临近婚期却遭遇车祸,脸骨裂成五六块。若用常规手术,后果就是破相;一旦伤及神经,她就永远不会笑。
于是,黄炜思考很久,用“老套筒”器材动起了微创手术。
他站在无影灯下5个多小时。手术刀从姑娘的嘴里伸进,心细如丝地处理碎骨,缝合伤口。
不久,姑娘毫无掩饰地笑着走向婚礼。这在渔民看来,简直是个奇迹。“杭州专家”的名声在渔民中口口相传。
“支援”之日眼看到期,可渔民划着舢板,搭着渔船,乘着快艇,冲着黄炜而来……
“病人来找我,那是生命的托付啊!”黄炜承诺把驻岛时间再延长下去。
一个渔家主妇脸部患上怪病,“过电”般地痛,痛得不敢说话,不能吃饭,甚至细微的表情变化引发一丝肌肉搐动,也让她痛不欲生。
这不就是三叉神经痛吗?黄炜难以置信的是,她怎么把牙齿拔了?
原来,她病急乱投医,街头郎中说是“牙病”,硬是把她5颗好牙给撬了……
黄炜扼腕长叹,旋即对她进行对症治疗,病情当天就有好转。
门诊忙,手术累,黄炜几乎没有休息日,连心肌炎复发的日子里,他也是扛着,挺着。
转眼就到6月了,病人依旧接踵而来。黄炜怎么在一叠叠病历卡上划一个句号?
“我快走了。下一次找我看病,就到杭州来。你们就说岱山的,我保准认这份情。”
话虽这么说,黄炜还是于心不忍。
怎么?一个病人突然跪倒在黄炜的脚下哭诉:“求求你啦!我哪有钱出岛啊!岛上医不成,只有跳海了!”
消息传开后,十几个病友联名写信给省卫生厅,恳请挽留黄炜:“政府为我们渔民做好事,要做到底啊!”
黄炜别无选择,不得不再次延长留岛时间。
这一回,他掰出心思,要留下不走的“医疗队”——创办岱山首家口腔治疗中心。
这一构想,皆大欢喜。县医院咬牙挤出钱来,更新“武装”;省医院应诺慷慨援助,捐献器材。
黄炜一手提携本土医生,带出一批“好徒弟”。同时,按照省级医院口腔治疗专科标准,设计布置消毒隔离、“四手操作”、背景音乐……
在岱山近10个月,黄炜不拿一分报酬,门诊2400多人次,主刀手术近200台,病种几乎涵盖颌面外科的全部。而口腔治疗中心在他离岛之前“呱呱落地”。
今年4月,黄炜被卫生部评为“万名医生支援农村卫生工程”先进个人,是我国东部地区9省市中的唯一一个。
回到杭州,他对渔民的牵挂仍绵延不断。他的“小灵通”日夜开通,与岱山保持着热线联系,随时接听伴有涛声的电话:有医疗咨询,有请教医案,也有病愈答谢的。黄炜告诉记者:只要需要,他还将重返被他称为“第二故乡”的海岛。
“投入蓝天你就是白云,投入白云你就是细雨”。这位45岁的专家跟他的学生袒露心声:
“在海岛,我才真正掂出了医生责任的分量,真正读懂‘医疗国情’这门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