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作家赵丽宏一开场就坦言,民工文学对于他是一个陌生的领域,但他很有兴趣去了解,去接近。在他看来,全国各地的人们汇合到城市里来,本身就是相当激动人心的过程,里面凝聚了这个时代的生活、情感、智慧。那么多人,在这个过程里改变了人生,塑造了人生,这是非常富于文学意味的事情。
赵丽宏说,民工是很大的群体,他们正在创造着历史,我们要去捕捉这段历史。民工也分许多层次,也可以有知识分子。赵丽宏定义中的知识分子不是由学历来定义的。他鼓励在座的民工文学爱好者说,我现在也算是知识分子中的一员,但我总觉得这主要并不是由于我后来读了大学,而是在农村的那段时间每天在油灯下阅读和写作所经受的训练。
他想起了自己的年轻时代。赵丽宏说:“我们这一代人中的大多数都当过知青,许多年龄层差不多的作家,最初都是以知青作家的身份登上文坛的,包括我自己,包括在座的赵长天。”他说,知青的流动方向,看起来是和现在的民工正相反,知青是从城市向农村流动,而民工是从农村流向城市,但本质上却有许多相似之处,都是在自己的年轻时期来到了陌生的地方,在彼此的情感里,有许多交汇的地方。
赵丽宏回忆起他在崇明岛插队的生活,以此和民工作者们共勉。他说,他刚到农村时的情绪有些黯淡,有些消沉,后来发生了改变,就是因为找到了一个好朋友——文学。劳动很艰苦,但想到晚上可以在煤油灯下读一本书,他就有了安慰。当地的农民也很友好,注意到这个年轻人喜欢书,就把家里的书都拿来给他,这里面有教材,有《红楼梦》、《儒林外史》,也有《七侠五义》。
他说,在很大程度上,当时的条件更加艰苦,不像现在的作者,他们可以追求自己的爱,或者写点读书随笔。他还观察周围的风景和人物,用笔给他们画素描。这种没有功利性的写作更容易贴近生活的真实。在农村,他种过田,当过木匠、邮递员、教师、宣传员,但始终保持着这样的习惯。
《读者》杂志前段时间转载了赵丽宏的一篇文章,让他特别激动,因为这篇文字是根据1970年他写的一篇日记改编的,迄今已经30多年了,居然又被读者推荐出来。这篇文章描述的是一个雨夜,水漏到了床上,但是作者仍然从中找到了许多诗意。他说,它还能打动现在的读者,可能就是因为里面有一种质朴的真实吧。
赵丽宏认为,这种寂寞的生活可能是对人的更大的历练。他曾经在一本书里提到,假如现在死神来临,要选择十个最想见到的人,他发现大部分都是他在农村插队时遇到的人。
赵丽宏认真回忆起了一件往事。在农村,有段时间,他每天去海边看日落,发呆,听风在芦苇上空刮过。那是他觉得十分惬意的时刻。但对当地人来说,不免有些奇怪了。一次,他发现一个瘦小、丑陋的老人总是在他周围转悠,当他往大堤下面走去时,那个老人忽然窜出来,一把抱住他。原来,这个在附近看守灯塔的老人以为他有什么想不开。一经解释,那个老人马上悄然离去。第二天,他有事回上海,但一直对这个老人有一种感谢和歉疚的心情。一个月后,回到岛上,立即去看他,却发现他已经去世了。后来赵丽宏写了《永远的守灯人》,每年给他的坟地送一个杨树枝扎的花环。赵丽宏说,这样的故事,听上去像小说,却是真实发生的,所以我们常常说生活比虚构更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