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虞春晖中学的所在地有巍巍象山，清清白马湖。八十六年前，这儿尚人烟荒凉，经亨颐、夏丏尊等在此建立学校，启蒙民智，播撒新文化的种子，顿开一时风气，声誉影响全国。

　　白马湖之水清兮，让我思念北大。曾记去年此时，我在北大学友陪同下，笑谈于未名湖畔；白马湖之水浊兮，让我魂归故乡。想起位于老家门前，我儿时曾于其间游泳、划船、挑水、打鱼的一条小河；白马湖之水流兮，让我发思古之幽情，怀想伟大的舜。据说，舜避丹朱之乱来上虞时，曾在白马湖打鱼。我读《史记》时，对三皇五帝中的舜，一个耕作于历山，捕捞于白马湖，包容了“父顽、母嚚、弟傲”的农夫和渔夫，所具有的忍耐和宽容的人格精神，尤其钦佩。我想，舜的忍耐，可能是耕于历山的经历所致；舜的宽容，也许同捕捞于白马湖之类的体验有关吧。经亨颐先生任春晖中学校长时，倡导“公民教育”，想必对此有所悟解。

　　经亨颐先生是吃白马湖之水长大的教育家，他的教育思想丰富而与时俱进，其中有个重点是“平民教育”。春晖开学第二年，就有了“农人夜校”。经亨颐先生认为，“吾国今日之教育，为殷富者所独享”，“天下不平之事，无有过于此者”，而学校“所以设立在白马湖者，是想感化乡村。”夏丏尊先生到春晖后，在《春晖的使命》一文中写道：“你可晓得你附近有多少不识字的农民？……至少先使闻得你钟声的地方，没有一个不识字的人。”遥想当年，经、夏两位教育家的同乡中，也有许多文化人在关注着农民。鲁迅先生刻画出闰土、阿Q、祥林嫂的悲剧形象；茅盾先生写下沉重的“农村三部曲”；诗神艾青深情歌唱“大堰河”。同时，“平民教育之父”晏阳初先生自耶鲁归来，从河北乡村开始了他毕生的事业——平民教育；陶行知先生辞去教授职务，在南京农村办起晓庄师范，搞起乡村教育运动；我们中国共产党的领袖、共和国的缔造者毛泽东，风尘仆仆，步行千里，在湖南农村搞社会调查，反复强调“最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农民”。

　　今昔对照，已换了人间。我们的基础教育全面实施，高中教育开始普及，大学教育正在“平民化”。然而，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现在的农民工由于文化和教育的局限，制约了他们的生存与发展，影响了整个现代化大业。对此，我一直认为，要从根本上解决好农民工问题，就必须从教育培训做起。

　　经亨颐先生说：学者为何？学为人而已。他的“学”，有提高智商的“平民教育”，也有发展情商，“心有常闲”的“艺术教育”。他本人，既是教育家和政治家，又是一个艺术家。他的春晖，“惟北大马首是瞻”。而“北大之父”蔡元培先生正是中国现代美育的先驱。他当教育总长时，规定美育为教育的重要内容；他任北大校长期间，美育是他亲自开设讲授的唯一的一门课。人才是培养出来的。自经、夏等先生创建春晖至今，所培养的学生达四万之众，其中有不少人在文化、艺术、科学、体育等领域立下功勋。当年的春晖，吸纳了李叔同、柳亚子、张大千、胡愈之、蔡元培等名流，纷纷到此考察和讲课。它的教师中，有发表第一篇漫画的丰子恺，有初绽散文才华的朱自清，有写出美学处女作《无言之美》的朱光潜，他们由此起步，成为中国现代文学、教育、美学上的大家和宗师。春晖之行，使我深切感受到中华文化的深层力量。

　　我生于枞阳而长于浙江余姚。生为一个开放时代的人，我的故乡不止一个，凡我到过的地方都是故乡。我的学堂不止一个，凡我到过的地方都是学堂。故而自初中毕业后打工至今十三年间，我勤学笃行，拜师访友，进中学演讲，到北大求教，遂获浙大文凭，实现大学之梦。今年农历端午，在纪念屈原的日子，我随民工文学创作大赛采风团来到春晖，看校史馆，进名士居，徜徉白马湖，凭吊古今，大有胜读十年书之叹，仿佛回到安身立命的家园。

　　

　　［作者简介］王辉，安徽枞阳人，初中毕业后外出打工，１９９５年来浙江，１０多年来边工作边学习，通过自学考试获得大学文凭。曾荣获“十大优秀新宁波青年”、“首届余姚十佳外来务工者”称号，先后写下近二十万字作品，系余姚市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