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由浙江省文化厅主办的“浙江潮”文化论坛上，著名作家史铁生以“文学与人生”为题，将自己对于生命的理解，毫无保留地展示给年轻的学生们，并同大家一起探讨了文学与人生的基本问题。

　　【一】

　　就多数人而言，生命是一个量的问题。人们特别注重的是生命的长度而非生命的质量。如今，人们赞扬说，史铁生所面对的生命，不是一种量的意义上的生命，而是一种质的意义上的生命。但是，如果没有35年前的那场延续至今的人生厄运，史铁生未必能够成就今日的辉煌。

　　史铁生说：“我尊重命运，感谢命运。”

　　1969年，从清华大学附中初中毕业的史铁生，赴延安地区插队落户。两年后，他却因病双腿瘫痪而重返北京。那时他21岁，但是，花季似乎已经永远离开了残疾的史铁生。生存，突然变成了史铁生唯一重大的问题。

　　史铁生说，为了生存，他学过一阵英语。但是，没有盼到找他翻译资料的客人。于是，他只能在街道工厂从事一些简单的工作。今后的道路暗淡无光，他只能默默地苦思冥想。显然，精神上的折磨已经使这位原本血气方刚的北方汉子陷入绝望的境地。

　　“双腿瘫痪后，我的脾气变得暴怒无常。望着天上北归的雁阵，我会突然把面前的玻璃砸碎；听到甜美的歌声，我会猛地把手边的东西摔向四周的墙壁。母亲就悄悄地躲出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地听着我的动静。当一切恢复沉寂，她又悄悄地进来，眼边红红的，看着我。‘听说北海的花儿都开了，我推着你去走走。’”

　　史铁生的母亲喜欢花，可自从他瘫痪后，母亲无暇莳弄那些花了。史铁生当时并不知道这些。他拒绝了母亲的建议，狠命地捶打自己的两条残腿。母亲扑过来抓住他的手，忍住哭声说：“咱娘儿俩在一块儿，好好儿活，好好儿活……”史铁生一直都不知道的还有，母亲其实已经病入膏肓。直到有一天，妹妹告诉他，母亲常常因为肝痛整夜无法入眠。

　　“又是秋天，妹妹推我去北海看了菊花。黄色的花淡雅、白色的花高洁、紫色的花热烈而深沉，泼泼洒洒，秋风中正开得烂漫。我懂得母亲没有说完的话。妹妹也懂。我俩在一块儿，要好好儿活。”多年后，史铁生在他的一篇文章里这样写道。

　　【二】

　　史铁生家住北京地坛公园附近。残疾后的他，每天总要摇着轮椅去那儿看书。

　　经过苦思冥想，史铁生觉得该记录点什么，于是铺纸写字。这让他体会忽临的轻松与快慰。史铁生告诉我们，当时并没有考虑写这些东西要派什么用场，所以无所谓词句的修饰和技巧的运用。用笔叩问自己生理和心理的种种问题，使史铁生的世界明亮起来。

　　1979年，一篇题为《法学教授及其夫人》的短篇小说变成铅字出现在文学刊物中，作者为史铁生。这是史铁生生平第一次正式发表作品。在这位双腿瘫痪且仅有初中毕业文凭的北京人心里，太阳升起来了。

　　继《法学教授及其夫人》之后，史铁生陆续发表了《午餐半小时》、《我们的角落》、《在一个冬天的晚上》和《山顶上的传说》等多篇小说。他的作品逐渐引起了读者和专家的重视。1983年和1984年，史铁生因为《我的遥远的清平湾》和《奶奶的星星》连续获得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而成为名人。

　　然而，命运却似乎要再次考验史铁生。就在他的轮椅撞出文学天地之时，严重的尿毒症无情地占据了本已残疾的躯体。尽管雪上加霜，史铁生却表现了一个强者不屈的气概。

　　在他的长篇小说《我的丁一之旅》出版一年后的今天，史铁生在杭州对我们说：“现在我的职业是生病，业余在写作。”患有严重尿毒症的史铁生每周有3天必须去医院接受肾透析。每次透析，他体内的营养随着毒素一起流走。这使我们看到的史铁生总是那么疲倦和虚弱。然而，就是利用每次透析后次日上午略感舒畅的短暂时间，史铁生抓紧写作，留下了一件件被他称为“碎片”的文本记录。《我的丁一之旅》就是这样聚集而成的，总共花了他10年的光阴。

　　【三】

　　史铁生喜欢杭州的湖光山色，也与杭州颇有缘分。1996年11月，他创作的短篇小说《老屋小记》，荣获我省《东海》文学月刊“30万东海文学巨奖”活动的金奖。这篇记述自己在身残后工作于街道小厂经历的作品，为急需钱款治病的史铁生带来了5万元的奖金，这成为他的美好回忆。

　　史铁生这次来到杭州，正是新茶上市之时。主人请他前往茶乡龙井村一游，却忽视了一个问题：为了避免加重肾脏负担，史铁生平常绝不敢多喝水。面对香气袭人的龙井新茶，他只能努力克制自己，“点”到为止。不过，在龙井村观赏风光，那满目的绿色还是令史铁生陶醉其中。

　　10多年前，史铁生的著名散文《我与地坛》名列中国当代文学史，是中学语文教材或读本的常选篇目。几年前，他的《病隙碎笔》又荣获老舍散文奖一等奖。史铁生说，只要活着，就要写作，这是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