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途汽车停歇,大家吃饭时,我和嫂子开玩笑似地说,回到我们苗家可有个习惯,要是谁最后吃完饭就归他收拾残局、刷洗碗筷,不论男女老少中青,哪怕像你这样第一次进门的媳妇。当然,早就吃完的,洗澡、看电视、逛寨子都行,不会得罪任何人。这样,吃饭的人就不被催促,能慢慢尽兴;忙的人,可以先去做别的事。
嫂子闻之,轻轻拍帕哥的肩膀:“真的呀?怪不得他早不说,愣是大肆宣扬细嚼慢咽的道理,陪着我夹完每一根豆芽,吞掉每一点辣椒!”帕哥夸张似的大声嚎叫,一脸坏笑,晃着脑袋朝我应道:“看看,她中计,生气了吧!不过,风俗倒是一直有的,我只是想着她的好,顺便尽量节约点。何况一直以来你也知道,都是她炒菜,我洗碗、刷锅子的多!”看着这和睦恩爱的小两口,除了无尽的羡慕和祝福,我还能说些什么呢?
帕哥大我两岁,因为家境平平,六年前从贵州省城的一家技校毕业,不再进大专深造,漂泊到浙江求职务工。他为人实在,不善言辞,只知道卖力干活,从普工做起,现已升为一位年轻的车间主任。而当初,和帕哥一起或比他早些年出来闯的,却像不断迁徙的候鸟,到处找运气,无法安稳。嫂子来自瑞安市的一个繁华小镇,在公司里负责行政工作。那年,还是她陪着人事经理,到劳务市场,把刚失业的帕哥招进来的。嫂子是位雷厉风行的人,但刚中也有柔,闲散时喜欢在废弃的A4纸上勾画些小诗、漫画,还经常邀上我去书城买书淘碟。
以嫂子的工作性质,倒是上上下下能碰到很多人,可就帕哥这副自尊帅气、情感专一的德性,却深深拨动她的芳心。两人相悦,娘家默许,就这么苗汉结合,年尾想回家成就终身美事。帕哥把妻子领进家门的当天,虽还来不及摆酒宴请四方宾客,我们自然又是按年轻人的习惯,邀上二三十个伙伴,买来几百块钱的鞭炮,前往热闹恭贺一番。苗家的村妇、汉子,以及小伙,不太计较挣钱多寡、学识高低,多以忠孝与酒量论英雄。此夜此情,大家无不欢声笑语,端酒碗猜拳尽兴,直至杯盘狼藉,满地烟头果皮瓜子壳。
就在大伙拍着裤腿,纷纷摆放凳椅,起身告别之际,一直在房间里看电视的嫂子推门出来了。她洋溢着被老板夸奖了般的笑颜,用我们教给她的几句苗语向大家告别,并弯下身来,随手拾掇起身边的碗筷、酒瓶。正要送大家出门的父母见了,不觉有些情急,说你们坐了20多个小时的车累了,先去休息吧。嫂子依旧行动自如,面容坦然,告知在外面没时间为他洗碗,这些是自己应该做的。随后,传来大伙爽朗的笑声,其间也少不了啧啧的称赞,说嫂子真贤惠,帕哥真幸福。
帕哥一家在朦胧的月色中,直送我们好远,在大家的劝阻下,才翘首道别。在归家的人群中,我走在最后,猛然回头,只见他仍站在田埂上向我微笑挥手,且在好几年都舍不得淘汰的蓝屏手机上飞快地摁着。我想,帕哥定是想告诉在收拾残局的爱妻,感谢她从没傲气十足,摒弃和忘却了传统,给自己和家人增添了无尽的光彩,回去会好好补偿的。
[作者简介]杨文凭,1984年5月出生在黔东南的苗家男孩,高二没读完就被迫辍学,做过印刷学徒工、保健品推销业务员、网吧管理员、网络营销员。有作品在温州当地的几家媒体、《贵州政协报》、《幸福》、《蓝铃》等报刊面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