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社会的感受与理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角度。但是,作为社会周刊的编辑记者,我们却不能只用自己的“标杆”。这个农历年的最后一期,我们几位同仁,在年前走访了几位“草根”朋友,感受现实,也感受希望,更感受现实与希望间的距离。说实在,有时真正能让人体味生活之向上,社会之前行的,倒并非只在高楼大厦,而在那些看似艰难的民生中——
■本刊编辑室集体采写
庞承:低保户的人生观
每次到蚕花社区的低保户老叶那里,有一点不变,他租住的狭小农居车库,总是济济一堂。这次也不例外。
“太太呢?”“回娘家了。女儿考上大专,学费要6000元。那就只好回农村娘家向老丈人开口了。女儿也去了。”
单身在家的老叶从不落单。床上桌边坐满人。有自己的房东、当地的富裕农民、附近居民、隔壁小贩等等。不搓麻将不打牌,只是坐在那台小电视机前聊天,香烟也是从“中华”到“利群”再到老叶的“西湖”,交错互敬。
烟雾缭绕里,他们的话题家长里短,随着电视随意地扯开去……不过这晚的主题后来停留在一个前来求助的老年人身上,他四十挂零的儿子,下岗后也靠低保生活,可难免怨天怨地,自暴自弃,对相依为命的老父态度也不好,据说只有老叶的话他会听。于是劝解的、出主意的、愤愤难平的,小屋里沸沸扬扬说开了去。
老叶翻来覆去地说他的人生观是“做人要宽容”。靠低保生活,能谈得上“宽容”什么呢?我从他身上,能觉出快乐待己,宽厚待人,用光明的心态待社会的意思。他算是这一带的“文化名人”,不光社区的黑板报他包了,附近农民文化低,写信、填表之类的,都会来找他。而他也颇聚人气,附近农民农家别墅里的皮沙发不坐,要挤到他的破床沿上谈天。共通的东西,与钱多钱少无关。前两天,他的房东还免费给他装了个数字电视。
老叶总是抱怨少,笑容多,尤其是讲到漂亮的女儿时。他说希望就寄托在她和未来的女婿身上啦。
臧铯:
现实总向梦想靠近
桐庐县凤川镇农民李申炎的母亲,是我幼年时的保姆,此后,我父母仍然保持了与他家的往来。年前,李申炎又照例跟我聊起他家的一些近况。
李申炎今年1月1日“退休”了,之前他在镇广播站做架线工。“我是编外人员,今年55岁,按规定必须走人了。”我知道的李申炎,年轻时写过剧本,是农村最早一批巡回放录像的人,属于农村的文学青年。然而最终,他和他这个年纪的大多数农民一样,过着在农村打零工的生活。
让他高兴的是,他的儿子威威职高毕业后,在上海找到了一份工作。威威穿梭在上海的高级写字楼里送快递。或许,在那些高级写字楼里,没有人会注意到一个送快递的,而对于一个农村的父亲来说,威威已经成为他与现代社会的一个重要联系。他常说,威威生活在大城市,工作中接触电脑。威威承载着一个农村家庭发展的希望。
在今天这样一个知讯发达的时代,人的理想可以天马行空,在这点上,城里人与农村人其实没有多少区别,可是一旦要去实现它却不那么容易,特别是对于资源拥有相对缺乏的农民。
就李申炎一家来说,伴随社会的发展确实也在一点点进步。想过进城,虽然去城里找工作无果又回到老家;想过致富,虽然结果只是妻子找了一份服装企业的缝纫工作;当信息化与城市化浪潮袭来时,他们又有了新的梦想,这一次,他们的孩子们似乎努力跟上了。
李申炎很开心。他告诉我,刚买了一台摄像机,过年了,镇里一定有很多庆祝活动,还有很多婚礼,他可以去拍摄赚钱。我突然感到,自己的感慨其实并不必要,因为生活其实一直在进步之中。
沈宇翔:不会中断的快乐
去年城里发起的那场打击“黑狗”令我记忆犹新。因为,我的邻居张大姐家那条叫“毛毛”的小狗,属于黑户,被逮走了。
张大姐就住在我们家楼底下。和张大姐的频繁往来,是因为我总是“有求于她”——裤子掐边、拉链坏了、纽扣掉了……张大姐没有工作,也正是靠这个谋生。
“毛毛”是条别人送给张大姐的小狗。好几次我拿着衣服到张大姐的小店铺里修改,“毛毛”就躺在缝纫机边上,看看主人看看我。等张大姐改好衣服,收我一两元钱,“毛毛”会对着我摇摇尾巴。讲到“毛毛”,张大姐高度近视的眼里便会泛出光来,她甚至还私下里对我说,自从“毛毛”来了以后,修修补补的生意都比过去好了。
按照规定,养狗需要办理许可证。张大姐老公月薪一千块钱,大姐自己每个月缝缝补补赚几百块钱,儿子在上职高,一年的费用就要一万块钱。再补办一份一年要交一千多元费用的许可证,显然超出了他们的承受范围。城管把“毛毛”逮走,当然是依法办事。从政府管理的角度来看,用各种方式包括用经济杠杆来减少狗的数量,也是对公共环境的一种保护。但是,对低收入群体而言,如何有适合自己的“乐子”,也是事关和谐的一个细节。
庆幸的是,张大姐并没有像祥林嫂那样逢人就说“我们的阿毛如何如何”,没多久,张大姐家又多了新成员——两只鸽子。眼看过年了,我拿着单位里分来的一点年货给她家送去,张大姐乐呵呵的给我看那两只鸽子,高度近视的一双眼睛又泛起了神采。
陈惠:老板梦的破与不破
张严是我先生的一位亲戚,在余杭市区租一家店面卖家装材料。今年是他当“老板”的第五年,但前几天,他告诉我,他今年决定重新当一名打工仔。
他学的是软件,来杭后很顺利地应聘了一家软件公司。然而,张严始终认为打工无法快速实现自己的价值。终于,当他“研发出了一套室内装修的展示软件”后,不顾家人的反对,辞去了月收入三千多元的工作,开始了个人创业之路。“国内还没有这样的技术。”张严满怀信心。
年过六旬的父母锁上淳安老家的门来到杭州的出租房里帮他。每天早上,父子两人一起出门,父亲负责找路,张严负责推销软件。性格内向的张严不擅长推销自己的产品,他包里放着的那包香烟,始终没派上用场。一年下来,惨烈的业绩几乎磨灭了所有家庭成员的信心,一家日常开销由父母每月一千多元的退休金支付,每月七百元的房租由女朋友垫着。
他最接近“老板梦”的是后来与两位志同道合的前同事成立一家装修公司。一年多后,当创业激情慢慢恢复理性,一位伙伴提前退出了“革命队伍”。张严最终又回到单干。年底,我们到他的装修小店参观时,张严说,女朋友对他的态度已经变得很冷淡,“分手”也成了挂在嘴上的常用词。“她埋怨这样的生活看不到希望。”
今年,张严说他给自己制定了一个目标,重新当起一名打工仔。“如果有好的跳板,未来还会创业。”我感慨万分,看来,他并非是看不到成功的希望,而是重新审视“成功”的定义。
陈洪标:青春无悔“80后”
2006年4月,我到奉化采访全国首家外来工聚集的社区力邦村,小曹在几位采访对象中,是那种既不害羞又很爽快的女孩子,快人快语,是那种“80后”的草根新一代,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敢闯。
这两天,我在QQ上老是找不到她,一到节假日,她总是很忙,不是组织各种活动,就是参加各类比赛,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这也是她的特长,也是她想当演员的一种梦想。
小曹18岁职高毕业,就从安徽农村老家来到了宁波奉化打工。因为一直喜欢文娱活动,干脆来到力邦社区当专职管理员,负责策划和组织各种文娱活动。
几个月前见她,还正在和家里闹情绪,因为老爸老妈不同意她在这边找男朋友。所以,和我聊了很多事情,她的迷茫她的失落,更多的是她的梦想和对今后的打算,在我的鼓励下,她给家里写了一封信。后来,她老爸给她回了一封信,男朋友的事算和解了。
这两天,她都在参加市里的演讲和排球比赛。她说2月9日在奉化市演讲比赛中,自己发挥得不好,因为这次演讲的主题是《我心中的母亲》,受老妈之前反对男朋友一事的影响,她觉得自己写的演讲稿并不生动,结果一共48人参加演讲,她没能进入决赛。
她在QQ上给我留言说:“明天,我要带男朋友回家了,老妈终于答应了。”
看样子,她很开心。对于她来说,2006年这件最不开心的事终于有了新希望的起点,新的一年就这样开始了。她原来一直想当演员的梦,现在被现实替换,转向了喜欢各种好看的衣服,所以,她希望今后自己能开一间服装店,把青春和事业一起经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