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古朴清幽的小镇,足音在青石板上响起,沿着弯弯曲曲的小巷穿行,又在斑驳的墙面上碰撞回来,悠悠然为我推开了一扇时空的门。
小镇上所有的水都是由那潭中浸洇开来的。它们弯弯绕绕,曲曲折折,逶逶迤迤……于是有了沿河而居的人,有了静静横卧的桥,有了木筑的楼,有了石垒的埠,有了大姑娘小媳妇上下河埠时袅袅婷婷的身影。
水密密地织了一张网,把小镇柔柔地拢在自己的怀里。而桥,则是这网上一个个文化的绳结。据说这水网上曾有一百多座石桥,现今留存完好的也有好几十座。它们有的仅条石铺就,简单古朴;有的造型优雅,形如卧虹;有的工艺精湛,桥上石狮鳌首栩栩如生。姑且不论其姿,单听其名,也可窥见岁月的痕迹与人们心中对吉祥安康那份浓浓的向往:太平、洪福、发祥、来凤、迎圣……行在这样的桥上,手指触在粗糙冰凉的石上,读着“北流静障三潭水,西照遥垂五彩虹”这样的桥联,小镇的过往便也涌到眼前来了。
与桥相呼应的,是那些沿河而筑的楼。楼大多是木结构的,木的柱,木的门面木的窗,留存着被岁月剥蚀过的沧桑,沿着小河一路铺陈开来。也有几家是高墙深宅的大户,推开挂着铁环的厚重木门,便能见其间“庭院深深深几许”的清幽。
我们落脚的,便是河边的一座小木楼。进门是堂屋,三三两两地摆着些家什,一幅不知年代的年画贴在四仙桌的上方,屋内光线幽暗,从窗外漏进的光投影在年画上,勾勒出一些红红绿绿的色块来。
主人引我们上楼。木质的楼梯不堪重负似地吱吱嘎嘎作响。楼上倒很空,也敞亮许多,但难掩那份萧条。惟有床上的大红锦被,透出鲜活的生活气息来。在这床有着大红面子的锦被底下,在这床絮着如云丝绵的锦被底下,用柔软的过往温暖身体,将渐渐滑入绮丽的梦境。
而未曾想到的是,那场雪会由梦境开始。不知那些白色的精灵,是怎样飘飘扬扬地乘风而下的;不知它们是如何轻吻着瓦,轻吻着墙,轻吻着埠石,轻吻着河面——然后轻轻悄悄地融入水中的;真不知它们是如何情意绵绵地飘洒了一夜的。
清晨,从窗里透进来的光替房间开了灯。推开窗,便看见到处是它们温柔缱绻的身影:盖在千年古刹上,铺在幽长巷子里,如粉似地撒在廊柱上,还有一些调皮地抱在檐下的冰棱上。江南的雪也便如江南的景江南的人。虽是乘着朔风而来,却没有寒气与霸气。它如吴语一样柔软,水一样安静,如整个江南一样温婉含蓄。
小河或许还认得我,我的前生在岸边与它相守,用它的水洗我的发,濯我的足,让纯真的情愫和它一起缠缠绕绕地流淌。
而今,我们已只不过是个过客。梦醒之后,我终将作别这悠悠的水乡,这场江南的初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