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中国电影,编剧的工作基本上就是落实导演的品位和欲求。除了编剧技巧外,一个货真价实的观念也好,一种对生活的独特发现也好,一个观察生活的新角度也好,缺少这些的话,技巧再好也是贫乏的。
这种“大片”格局,我觉得是从几位大导演尝试改变的时候出手不慎开始的。他们并没有以一种更开阔的艺术视野去面对转型,几乎都是以否定自己原来坚持的价值、否定艺术电影的价值,以一种断裂的方式,进入到新的类型里的。
为什么他们无一例外,都被商业逻辑所俘虏?我觉得,他们几位始终是时代潮流的产物,他们没有更新为一种现代艺术家的心理结构。
我非常喜欢《黄土地》。如果把它放到社会史的角度去考察,就会看到,实际上它融入到整个寻根文学,以及上世纪80年代的大思潮里面,是大思潮在电影上的实践。到《红高粱》时,1987年前后,改革经过很多波折,改革过程中的强者意识、英雄意识、精英意识非常强。《红高粱》中所展现出来的所谓酒神精神,跟整个社会思潮的要求也非常符合。
回过头去看,他们的作品,无一例外都是从当代文学作品中改编过来的。这也暗合了这样一种观察,就是说,他们通过文学的牵引,来形成他们的讲述,这种讲述背后,是时代潮流。几位导演透露出来的独立思想力、独立判断力,都是有限的。
上世纪90年代以后,中国突然迎来一个思想多元、价值多元的时代。在这样一个时代里面,我觉得,他们的创作开始迷失了。他们找不到一个外在的主流价值来依托,因为主流价值本身被分裂成许多矛盾的、悖论的东西。
这时候,有一个主流价值出现了,就是商业。商业变成英雄,经济的活动一统天下,而文化的活动、思想的活动被边缘化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制作商业电影,高投入高产出的电影,就变得师出有名。从出发点上它有了很好的借口,就是中国需要建立电影工业,很理直气壮。
于是一些导演摇身一变,成为抵御好莱坞的英雄。他们说,如果我们不拍电影,不拍商业大片,好莱坞会长驱直入,中国电影就死掉了。
因为商业上的成功,他们的功名心也膨胀到了无限大。
现在,中国一年只剩下两三部大片了。这种集中资源,集中地获得利益,给中国电影的生态造成了严重破坏,大量年轻导演的影片根本无法进入影院。
作为一个导演,如果没有自己的心灵,没有独立的自我,在多元时代里就无法表达自我。每个人的文化基因都难免有缺陷。我想强调的是,你应该明白并去克服这种缺陷,你应该去接受新的文化,来克服自己文化上的局限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