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半个多世纪的阻隔,海峡两岸同胞在心灵上,都显得有点遥远而陌生。前几年读到诗人余光中的《乡愁》,在这遥远和陌生的感觉上,又增加了些许淡淡的忧怨。我在台湾没有亲友,我也没有去过台湾,因此,这种遥远、陌生和忧怨情绪,一直伴随着我、笼罩着我。直到前不久有一天接到一封来信,忽然发现就像《乡愁》诗中说的,我和台湾同胞只隔着浅浅海水,同胞间的心灵竟然如此亲近。
让我能有这样感觉这样缘份,得感谢作家出版社的朋友,倘若没有散文集《悠着活》的出版,就不会有机会结识袁葛海珠女士,台湾在我的心灵上依然遥远而陌生。
2006年8月的一天,收到作家出版社转来的一封信,信封式样是陌生的,邮票图样是陌生的,展开信笺一看才知道是台湾读者,在北京旅游时逛西单图书大厦,购得我这本散文集《悠着活》,读后有所感就给我写了这封信。我看了看,时间距《悠着活》的出版仅仅一个多月。台北寄到北京的信也就是七八天。原来台湾距大陆是这么近,原来台湾朋友和我是这样亲。
读完袁葛海珠女士的台湾来信,过去那种遥远、陌生、忧怨情绪,顿时完全从我的心灵中消逝,代替而来的是久别重逢亲友般的欣慰。
自从我开始写作以来,总会接到一些读者来信。特别是在20世纪八十年代,我为《中国青年报》的《青春寄语》栏目,集中撰写谈心式散文的那一两年,以及结集《生活,这样告诉我》由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几乎一两天就有青年读者朋友来信,每一封都似家人般的真诚而坦率,每一封都会向我诉说他们的家事,读着这些信我常常感动得流泪。那时我刚刚从困难的境遇中解脱出来,过去22年的底层生活,我已经不知道真诚情感的滋味,由于几篇小文章在报刊上发表,突然有这么多人向我倾诉真诚话语,怎么能不叫我有如扑入亲人怀抱的激动呢?后来我又写了些文章出版了些书,同样也会收到一些读者朋友的信,只是再没有了过去的那种真诚,有的或让我签名有的或要我别的书,大都是直来直去的说完了事,人与人的关系仿佛变得十分简洁,说不定还有某种不信任的感觉。总之,那曾经有过的陌生人的信任,在我已经成为久远的记忆,或者说已经成为我企盼的东西。
非常感谢台湾的袁葛海珠女士,她的来信又让我感受到了真诚。她在第一封来信里,讲述了她的家史,介绍了她的家人,还把她画的我书的封面,拍成一张彩色照片寄给我。从她的来信中我知道,她和她的先生祖籍东南沿海的浙江省,父母亲随国民党军队到台湾,她和她的先生出生在台湾,自然就成了地道的台湾人。她告诉我,她和她的先生都是大学毕业,先生在一家电子工厂工作,她是一位家庭主妇,她们有两个孩子。她还告诉我,她带着两个儿子,在大陆各地旅游的情况,在图书大厦购书的情景,以及她对我这本书的看法,说话的语气平实而坦诚,就如同我是她的一位老朋友。她说她喜欢绘画。她在北京还买了别的书,就把几本书罗在一起画了一幅画,由于喜欢我这本书的名字,就把《悠着活》放在了上边。她说,现在都市生活步调太快,就应该像我的书名那样,人们应该“悠着活”才好。
面对这样一位真诚读者,我想我没有理由不回信,我同样坦诚地告诉她,我和我家庭的情况。接到我的复信以后,很快她又来了信,并且寄来她的画册。画册是她用手工制作的,自称《自娱手绘小札》,每幅画还都配有文字,为了我的阅读方便,她又用电脑把繁体字一个一个转换成简体字,足见她的细心和体恤他人,这使我更为感动。我把她的故事,还有我的感觉,讲给一位朋友,朋友说,这是一位有教养的高雅之士。其实现在的女孩子,不管是什么职业,平时有多么忙,都应该学点家政。这有助于自身的修养,以及对下一代的培养。
这位朋友说的话,当然是有道理的。而我想的更多的是,人与人接触和交往,能不能再有过去的那种真诚,能不能有这位台湾朋友的信任。倘若还有的话,那一定会很美,如同袁葛海珠女士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