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作家故居的陈列窗里,一张略微泛黄的《革命烈士证书》引起了记者的注意:“郁达夫同志:在抗日战争中英勇牺牲,经政府批准为革命烈士,特发此证。”落款署名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政部,时间为1983年6月20日。
“其实,关于爷爷的革命烈士证书,先后有两张,”郁峻峰停留了片刻,似乎在寻找原来的记忆。“1952年,中央人民政府就追认爷爷‘为民族解放殉难的烈士’,并在1957年6月22日颁发了革命烈士证书,”说着,他指点那张越发破旧的证书,由于时间久远,有些字迹显得模糊不清。走近细细辨认,正文是这样写的:“查郁达夫同志在革命斗争中光荣牺牲,永垂不朽,根据中央人民政府规定,在革命工作中伤亡者应予以此证。主席 毛泽东 1957年6月22日”。
从上世纪40年代牺牲,到50年代和80年代两次认证,望着先后颁发的两张烈士证书,我们的心情有些沉重。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特别想知道爷爷的死因,他究竟是怎么死的?是谁害死的?”郁峻峰的嗓音里充满了激愤。
在富阳举办的郁达夫殉难40周年国际学术研讨会上,日本学者铃木正夫公布了一个震惊世人的调查结果,他找到了当时尚活在人世的杀害郁达夫的凶手——当年日本宪兵队的一个班长,对方交待了绑架与杀害郁达夫的真相。“当时我听到这个消息时,整个人就快要爆炸了,因为杀害爷爷的,不是凶器,而是一双日本宪兵罪恶的双手,它活活掐死了我的爷爷。”郁峻峰的眼睛里似乎多了一层蒙蒙的东西。
记者的鼻子有些微微发酸,但话题还是继续下去:“当年,爷爷的死引来了许多学者的关注。日本横滨市立大学副教授铃木正夫多次到新加坡、印尼实地调查,踏勘了苏门答腊的爷爷住处及日本兵营。他查阅了当年的报刊以及日本军队的花名册,并对杀害爷爷有关的日军宪兵队名单逐一排查,最后终于发现了当年杀害爷爷的凶手。只有将真相公布出来,才能得到良心上的宽慰,才能得到被害者家属以及中国人民的谅解。在铃木正夫的再三说服下,对方同意透露当时的真相:1945年8月29日深夜,这位日本宪兵奉上级命令秘密逮捕爷爷,并将他押到荒郊的林莽,最后掐死了这位鼎鼎有名的作家。”
为什么要杀害郁达夫呢?郁峻峰顿了顿嗓子:“就在前两天,我还在相关资料中发现,爷爷早在新加坡《星岛报》任职时,就是当地文化界坚定的抗日骨干,许多爱国青年曾受到他的影响加入抗日队伍。新加坡沦陷后,爷爷来到苏门答腊岛避难,他以经营酒厂做掩护,其间救助过不少华侨和当地居民,也亲眼目睹了日本宪兵的种种暴行。这一切成为日本宪兵要杀他的原因,他们害怕作家如果活下来,必将毫无遗漏地揭露日军的罪行。”
由于早年留学日本,郁达夫精通日语翻译,那时他经常与日本兵打交道。有一次,日本军官派了一队人马,气势汹汹要搜捕抗日侨领陈嘉庚,当时化名赵廉的郁达夫用流利的日语对日军宪兵队长说:“陈嘉庚已经乘船返回中国去了!”对方只好灰溜溜走了。夏衍先生在《忆达夫》一文中,也提到1947年2月他到新加坡时,陈嘉庚曾当面对他说:“达夫先生不仅掩护了我,还援救了许多被捕侨领。”
望着窗外的郁峻峰,眼神有些迷离,“1945年8月15日,当日本宣告无条件投降时,苏门答腊岛尚在日军的控制下,爷爷在广播中听到这一消息后立即召集华侨,准备组成一个欢迎盟军的筹备委员会。29日晚8时许,一个年轻人来找爷爷,穿着睡衣和木屐,爷爷从此一去不复返。直到后来,才知道爷爷已被日本宪兵秘密杀害。当时,他才50岁。”
据郁峻峰介绍,最近,寻找郁达夫遗骨又有了新发现。有线索表明:郁达夫可能埋葬在印度尼西亚苏门答腊岛的一个叫坦德安科他的地方。郁达夫研究会名誉会长蒋增福多年来一直没有放弃寻找作家遗骨的机会,“尽管时间久远,但找到作家遗骨的可能性还是存在的。我手头就有今年6月29日《郁达夫墓在南洋发现》的新闻报道,上面记录了郁达夫死后第二年安葬的线索。”为了寻找郁达夫的遗骨,蒋增福历尽艰辛四处奔波,他曾向揭露郁达夫被害真相的铃木正夫讨教。在多方协助下,终于找到了作家遗骨的可靠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