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是枯燥的”,这是一句很泛化的话,说得绝对了一些。但数字至少在文学和诗词中,却是闪烁着灵魂的火花,折射出生动的韵味。
我爱这种“数字之美”,最初是受到元代诗人徐再思的一首诗的影响:“一望二三里,烟村四五家,门前六七树,八九十枝花”。以十个数字恰到好处地添于诗中,数字加递,层层递进,让人寻味耐久。
以后又诵吟“扬州八怪” 郑板桥的诗,使不爱数学的我对这些数字的美产生了浓浓的兴趣,留下酽酽的记忆。这是一首运用10个数字的化平淡为神韵的咏雪佳作:“一片二片三四片,五六七八九十片;千片万片无数片,飞入梅花总不见。”点着数字品着诗,真是妙不可言。
“一”是再简单不过的数字了。哲学家说,“一”字最难写,这指的是另一种深沉的意思。而在诗中,特别是在短短一首诗中若连续出现10个“一”,肯定会令人生厌。
可是在清代陈沆的一首诗里,却另有一番景象:“一帆一桨一渔舟,一个渔翁一钓钩。一俯一仰一顿笑,一江明月一江秋。”显然,全诗勾画了一幅意境幽远宁静的垂钓图。
常常有喻学富五车、学识渊博的,只须“一、二”点睛之笔:“两脚踏中西文化,一心做宇宙文章”。有抒写道德文章、抒发禅意诗心的:“春风经雨万家佛,禅意诗情一字师”。为人物立传写意的:“写鬼写人高人一等,刺贪刺虐入骨三分”。所有这些,无不让人记忆犹深。
相传苏东坡与二学友赴省城赶考,因为发大水,船行缓慢,考试迟到了,被考官拒之门外。一学友感叹着挥笔写下:“一叶孤舟,坐两三个墨客,启用四帆五桨,经过六滩七湾,历尽八颠九簸,可叹十分来迟。”而苏东坡则毫不泄气,勉励道:“十年寒窗,进了八九家书院,抛却七情六欲,苦读五经四书,考了三番两次,今日一定高中。”终于主考破格同意他们进入考场,这朋友三人也得以金榜题名。
据说两汉著名辞赋家司马相如一次外出,许久不得归家,出于思念,便别出心裁地给妻子写了一封“家书”:“一别之后,两地相思,说是三四月,谁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诗无可传,九个连环从中折,十里长亭望眼穿,百般思千般念,万般无奈把郎怨。”妻子卓文君也不愧是绝代才女,回信更加委婉动人,情真意切:“万语千言说不完,百般无奈已十难,重九登高看鸿雁,八月中秋月圆人未还,七月半烧香问苍天,六伏天人人摇扇我心寒,五月石榴红似火,偏遇冷雨阵阵扫花端,四月枇杷禾般黄,我若照镜心已乱,三月桃花随水转,二月风筝线又断,郎啊郎,巴不得这一世,你为妹来我为男!”这两封“书信”,借数字而导引,让人步入曲曲折折的缠绵意境,有比喻,有隐寓,有抒情,有幽思,读来令人击节赞叹。
如果说上述两则名人佳话佳句,可为数字和文字结姻的佳作佳联的话,纵观诗坛。以数字入诗,名人佳作可谓多矣。无论是苏轼的“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海瑞的“三生不改冰霜操,万死常留社稷身”,还是曹雪芹的“一生陶令平章后,千古文风说到今”、谭嗣同的“十年碎梦无难醒,一寸芳心境不尘”,无不给我们留下隽永的回味。
显然,数字之美,数字之韵,在对联的运用中是司空见惯,极尽奇妙的,呈现出了五光十色、千变万化的景象。
诸葛孔明的丞相祠,有上联曰:“牧二州,排八阵,六出七擒,五丈原前,点四十九盏明灯,一心只为酬三顾。”杭州六和塔的一副对联使用一至八的数字,把静态的事物抒写得多彩多姿,充分显示古塔的雄伟壮观:“一掌擎天,五指三长二短;六和神地,七层四面八方”。有人题保温瓶数字联:“一口能吞二泉三江四海五湖水,孤胆敢入十方百姓千家万户门”。写喜庆节日的:“四海一心普天同乐,九州万里环球共庆”。 警世结谊为人的:“交友要有三分侠气,做人须存一点素心。”几个简单的数字,如一根红线,似一条纽带,可以“上到家国盛事,下到水瓶钥匙”,把形形色色的物事串在一起,显示出其独特的魅力。在这方面,数字是线,文字是珠,由数字将文字串起来,显得玲珑雅致,觉得韵味无穷。
枯燥无味的数字和意趣丰富的诗文,一经文人墨客巧妙地运用,使之水乳交融,在有限而又简单的数字中,艺术地拓展了无限精妙的天地。这也是传统诗文久传而不衰的一个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