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岁时,因一次事故失去了两只小臂和双手。他不但学会了用嘴写字,用残臂自理生活,而且学习勤奋。2000年,21岁的周月峰顺利考入浙江大学历史系。2004年,以优异成绩被保送为浙大硕士研究生。今年6月,被北大录取攻读博士学位。
记者:一张好文凭并不能找到一份好工作,有时还不如没读过书就到社会上打拼,所以有些大学毕业生总是抱怨,认为这书都白读了,有的甚至认为现在读书无用!据我们了解,你虽然硕士毕业考上了博士,但因为特殊性,就业更比常人难。你为什么还要越读越高呢?
周月峰:找工作当然是读完书后的最常规的延续。但这里有好几层问题。首先读书纯粹是手段吗?每个阶段都是人生的一部分,除了要为下一段人生做点准备之外,最主要的是要过好每一阶段的生活。读书也一样。因为我觉得在人的一生中,上学这个阶段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但是对人的成长、素质和发展,却起着重要的作用,如果你只为了找工作这个目的读书的话,你会失去很多读书的快乐,包括它真正的意义。职业、报酬是必须的,但从读书中绝不仅仅只能得到这些,人是不仅仅只靠粮食活着的,太功利了,也许你会失去很多重要的东西,也许比一份工作更重要,比如尊严,比如活着的意义。
报考北大的同时,我也试着想要找份工作。但是这半年的经历,却让我懂得了许多。投了众多的简历,面试却是寥寥,反而让我尝到了被人不平等对待的滋味。你想,如果我读书只为了找工作这个目的,那我真应该彻底绝望了。尽管这次找工作很失败,但我不觉得失败的是我的全部,我的生活还有其他的部分,我真正想要的并没有失去。所以我还是和以前一样乐观,这就是读书教会我的自信和不气馁,同时,也告诉我一个道理,一个人总应该坦然点。
记者:在大学校园里,你很阳光,每次都用幽默和乐观获得老师和同学们的认可,好友都喜欢喊你“老大”,你在QQ的个性签名里也自信地写着:“不要回头看自己的影子,反正它折射不出你的高度。”然而,你在硕士毕业前夕,投了很多简历,你的导师也和一些单位联系,但是在一家单位要你“表演写字”的时候,你断然拒绝了。你觉得怎样被社会认可,才是有价值的?
周月峰:是啊!“表演写字”已经和我的专业和能力无关。一份工作,我觉得首先是我能够做好的,其次是要我喜欢做的,觉得有意义的,那样才是理想的工作。哪怕退一步,也应该满足一个条件。有些工作,我确实没自信能做好,也找不到工作的热情,所以才一再犹豫。我很早就喜爱历史专业,对于职业最大的期望就是搞科研或者教学,因为一方面我喜欢,另一方面,我也觉得我能做好。这在多数毕业生的眼中,谈不上多高的志向,但我很醉心,因为我能从中体会到工作的价值和快乐。
记者:你曾经说过“哪怕考上博士,将来毕业,还是要面对失业……”,而且你也明白读博不一定就能换来社会对你的认可,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去读博?等你读完后,万一仍然找不到工作怎么办?
周月峰:我说过,我不只把读书当一种手段,读书并不只为工作。所以,哪怕不一定能找到工作,还是有一万个理由去读书的,何况也只是不一定能找到工作而已。读书,我始终能够感受到其中的快乐。
它让我获取知识时,带给我的充实和快乐,是其他东西不能给予的。而且读书也是我最大的爱好,你看我的书架、床头、床柜到处都是书。我从来没有把看书当一种负担,一种任务。在我眼里,读书仅仅只是我的爱好,我的休闲方式。我每天看书三五个小时,这并不是我对自己的要求,而是我的一种生活方式,就像有人喜欢早上遛鸟,有人喜欢晚上看电视一样。而我,更喜欢看书而已。
去北大,我更加坚定了走学术这条路,以后的路,一定会走得更坚实。我已经下好了“苦读”四年的决心,继续钻研自己喜爱的历史专业。现在,我只想赶紧回到平平淡淡、快快乐乐的校园里去,做回一个普通的、正常的人。
记者:从小学开始到大学里,你几乎一直都担任着班长职务,是你的责任心所致,还是强迫自己要证明给别人看:“我不仅行,而且比别人更行”?这也是你读书快乐的一部分吗?
周月峰:我从来不想证明自己比别人更行。人与人是不可比的,谁又能比谁强呢?我做的仅仅只是自己比较能胜任的而已。班长、团支书等等职务,总得有人做,只是凑巧,在我们班,我被选上了,做了一件事,总得尽量做好。我很少强迫自己,何况是强迫自己跟别人比。何必自寻烦恼呢?我过我的小生活,做好自己的,每个人总有自己的闪光点,总有自己的特点,做好自我就足够了。正是这样的心态,才让我能在困境中依然自信、微笑、坚持自我。因为在我看来,没有太多现实的困境,只要能做到怡然自得、问心无愧就是你最大的成功了。
记者:现在社会上竞争很激烈,每个人几乎都要通过自己的一番拼搏才能立足,但是这其中有很多人,在自己的努力和奋斗中,感受不到快乐,哪怕成功了,生活越过越好了,却仍然感受不到一丝成功的喜悦。你在这二十多年不停的拼搏中,是如何让自己获得快乐的?
周月峰:每个人来到世间都是不公平的,在每一个不公平上都需要我们寻找属于自己的快乐。在我5岁时那次意外事故夺取了双手后,我不停地在做出选择。我也选择过躲在家里不敢出来,上学又跑回家,但我最终克服一些困难,练习写字,继续读书,因为在我心里,那是我真正想要的,是能让我快乐的。到初中三年级也一样,我也犹豫过辍学回家,因为那时必须要从村里的学校转到镇里去读。因为生活无法自理,我打算放弃,但不读书让我不快乐,所以在老师家人的鼓励下,我依然选择了学习生活自理,开始住校生活。
正是这次决定,才改变了我的人生。离开父母之后,我不得不开始努力学习自理生活,一年后,我就已经完全能照料自己,这是我在生活上的脱胎换骨。以后全部的自信都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来的。
自理生活当然有苦有乐,但它再苦,在我看来,都没有不能继续读书苦,所以,在任何时候,我都只是选择了我自己更想要的生活,避免更大的痛苦。
我的快乐也从此开始,以前,我甚至不敢单独出门乘公交车,因为无法从兜里掏硬币买票,可是从初三开始,当我意识到所有的事情都可以靠自己完成后,我变得更加自信了,我知道自己有能力照顾好自己,我哪里都可以去,这种自由是每个人都向往的。何况哪怕在我最不自信的时候,我都知道,我身后始终有人相信着我,支持着我。
这二十多年的读书,先是让我实现了生活自理,然后又让我找到了自信。所有的快乐都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