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守候在年迈的父母膝下时，哪怕他们鬓发苍苍，哪怕他们垂垂老矣，你都要有勇气对自己说：我很幸福。因为天地无常，总有一天你会失去他们，会无限追悔此刻的时光。

　　——摘自作家毕淑敏《提醒幸福》，这也是张遥很喜欢的一段话

　　

　　张遥是衢州二中的高级教师。我们正式去张家采访，是冬天。

　　天气异常阴冷，张家南边的阳台上挂满了床单。张爷爷已连续三晚“犯错”了，这些床单便是他的“杰作”。可他对这一切浑然不觉，加上家人照料得好，看上去很洁净，正平静地微笑着——这是他一贯的表情。

　　张家的门户大开着，室内空气清新，没有一丝异味，整洁得不像是有一位严重老年痴呆症患者在此生活着。

　　同事鲍卫东把上次拍的照片送给张爷爷：“爷爷，快看看照片上的你，真漂亮！”张爷爷一脸茫然地问：“这个老头是谁呀？”媳妇杨爱华说：“爸爸有次指着镜子里的自己说，这是谁呀？我告诉他就是他呀。他竟然说，怎么这样老呢？他不认得自己，更不认识我们。”

　　借此机会，我赶紧把张遥拉到南边的书房，抽空采访起他来。

　　张遥的自述

　　这本《护理日记》，记录了我人生无法忘怀的一段历史。也许这一页算不上辉煌，但它浸溢着浓郁的秋的风韵。都说老年是人生的金秋季节。由于父亲的到来，秋色便悄然地降临到我们的身边。

　　秋天本应是收获的日子，我们却在这一季节里播下了爱的种子。耕作的日子是多么的让人刻骨铭心啊！俯仰之间，秋色终将淡去。我不知后人会怎样评价如今的这段历史，然而我确信，人类对真、善、美的追求是永恒的，集真、善、美为一体的爱更是永恒的，人类为之追求和奋斗的，不正是那些永久的价值吗？

　　病魔把父亲折磨得糊里糊涂了。他不认识儿女不要紧，儿女却是要孝敬赐予自己生命的父亲。我的脑海里总是想到很多过去的镜头：

　　小时候，父亲一进门，总是一把抱起我，把我高高地举过头顶，一个劲地逗我乐。而病了的父亲来我家的那天，走路都不太稳了。

　　初中时，每年暑假父亲都要求我读完几本书。现在我和妻子每天帮父亲读报、陪他下棋。

　　保姆庆幸找到了这样一家人

　　李红英是张家请的长期的家政工。这些是李红英的叙述：“我刚到张家的第二天早晨，爷爷坐在被窝里，手上拿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接过来一看，是大便！这份‘见面礼’没把我吓跑，反而促使我留下来。爷爷除了不认识我们，搞不清大小便，其他的事都很好。他很会夸人。我帮他做事，他说辛苦了；我给他洗脚，他说真舒服。

　　为了让我安心，张老师夫妻还帮我把乡下的女儿莲莲接来，还联系学校读书，我就放心在这里了。我虽然是个保姆，也知道要有孝顺之心。一年多来，我看张家人这么好，很感动。在我看来，人世间多的是父母对儿女好，儿女对父母好的不多。

　　张师母对我说，有些事太脏太累了，不是你干的。但我要干，这是责任。爷爷开始时身体很差，现在越来越好，我心里美滋滋的。

　　张老师给我念过《提醒幸福》，我也很有感想。我现在可以说是一无所有，但因为心灵满足，我感到很幸福。”

　　张家生活的几个片断

　　清晨5点，随着晨曦透窗而入，这个特殊家庭的一天又开始了。跟以往任何一天一样，张遥总是第一个打开阳台的大门，迎接清新空气的浸入。他打开煤气灶烧煮稀饭，用电茶壶烧开水，接着洗脸，刷牙，然后开始晨练——每天40多分钟的杨式太极拳。之后，开始晨读时间。5点10分，红英来到楼上，一进屋就开始紧张的工作：打扫卫生、整理房间、制作早点，然后安排张爷爷起床。不一会儿，小莲莲也上来了，朗读课文。5点30分，杨爱华搀扶着年迈的公公，来到宽敞的阳台。

　　夜晚送走了喧腾与狂躁，邀来了一轮皎月。而这时候的张家，则迎来了战斗的夜晚。天黑了，人们都进入了梦乡，张爷爷却昏昏沉沉地起床，懵懵懂懂地在屋里踯躅，床上、地上满是屎尿。张遥夫妇安慰着老人，为老人擦洗身子……五百多天来，他们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有一次，凌晨5点，张遥起床来到卫生间，大吃一惊，满地是粪蛋！父亲又大便失禁了。他赶紧叫醒了妻子，两人一起清理房间，又安慰父亲几句，让他安静地睡觉。天亮了，张遥拿来一张纸欣然写下了：“一地黄金，满屋花香。”

　　尽管如此，一家人却是快乐的。去年“五一”，张遥夫妇办了一件有意义的事：为这个特殊家庭中最年长的父亲和最年幼的小莲莲一起举办了生日庆典。

　　记者手记

　　春节过后的一天，我得到了衢州二中教师张遥撰写的一本《护理日记：秋天的故事》。三十多页，五万多字，非正式出版物。那天晚饭后，我就开始看这本打印稿。寒夜是那样的冷，心潮却渐渐沸腾。我觉得，如果不把他们的故事传播给读者，简直就是我这个新闻工作者的失职。

　　3月17日，我们收到张遥之女张蕾传过来的最近的日记。这才知道，张家又发生了一些不平常的事。《护理日记》增至四十多页、六万多字：张遥的妻子杨爱华因患急性胰腺炎至今还住在医院里，红英、小莲莲得重感冒了，张蕾忙着两头跑，还荣获全市生物优质课比赛第一名……张遥说：“我有一种预感，说不定今年是我们家最艰难困苦的一年。”

　　但看过《护理日记》的人都坚信：春天来了，《护理日记》将继续下去，这个爱心故事也将延绵不断。无论怎么艰难困苦，这个爱心大家庭的人都会携手相伴走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