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公元1853年，乔家在包头做高粱霸盘，一次次从祁县拉到包头的银子都变成了高粱，堆在库里。包头的商家听信达盛昌的挑拨，正一伙伙地到复字号闹着清账。照规矩，复字号三个月内不能拿出二十万两银子清账，就要破产还债！病床上的乔致广得到包头乔家复字号的大掌柜顾天顺十万火急的告急信后，口吐鲜血，留下一番遗言，撒手西去。

　　乔致广去世的消息传遍了乔家堡内外。在太原府应乡试的乔致庸急忙赶回家，大哥已经去世。大哥的遗言是让他接管家事，什么时候乔家转危为安，致广的灵柩什么时候进乔家的坟地。

　　而乔家大德兴总号的曹掌柜和大嫂曹氏这时却做着另外一件事：在晋中祁县、太谷、平遥三县众商家里为致庸物色一个娶亲的对象。他们发现各方面都比较合适的对象只有一位，就是太谷陆家的小姐陆玉菡。

　　一无所知的致庸这一天和曹掌柜一起去了太谷陆家。进门就和玉菡相遇，玉菡一见倾心却不好做声。陆大可听说他们是来借银子的，急忙穿出一件带补丁的衣服应付应付。玉菡听说致庸在自己家和别处都没有借到银子，心中难过，含泪劝陆大可将银子借给乔家。陆大可看看她，突然说：“银子我不借，可你要是愿意嫁过去，我就答应！”玉菡心中一动，点了点头。

　　致庸听闻大嫂答应陆大可的条件，又愤怒又伤心，怒道：“你们不要逼我！这事我绝对不能答应！”但众人都认为和陆家结亲是乔家走出困局的惟一出路，致庸想着青梅竹马深相爱恋的表妹雪瑛，痛苦地流下了泪水，但希望要最后见一眼雪瑛表妹。

　　过了三天，致庸陪玉菡回门，玉菡替致庸向爹借银子。玉菡道：我现在是乔家的媳妇，不能看着乔家一败涂地。陆大可终于答应借给乔家五十万两银子，但要以乔家十七处买卖做抵押。    

　　（二）

　　祁县危局暂解，包头复字号顾大掌柜的告急信又到。致庸和茂才、曹掌柜密谋了一夜，茂才道：“东家，要想破包头的危局，必须如此如此。”

　　次日中午，包头醉春风酒楼内，致庸一身光鲜，满面春风地招呼众商家。他举杯向众人宣布道：“致庸拉银子来到包头，并不是要和在座诸位清账！而且要继续收高粱！”

　　乔家复字号在提高市价收购高粱消息的同时，另一个消息也在包头不胫而走，那就是朝廷又要发兵攻打准噶尔部了。达盛昌的东家邱天骏以为这是乔致庸在故意给他下套，他“将计就计”下令将达盛昌库存的高粱全部卖给复字号。三日后复字号各店又抬高了高粱市价！邱天骏坐不住了，派人赴京探听消息是否属实。又过了三日，达盛昌已将库存的高粱统统倒给了复字号。

　　邱天骏又得到密报，这着实让他跳了起来。因为这段时间里，乔致庸一边大张旗鼓收高粱，一边却在悄悄地收购马草！邱天骏脸色大变，又接连派人星夜赶往北京以求虚实。但从京城探得的消息也是让人一头雾水。邱天骏“宁可信其有”，立马吩咐各店大举收购高粱和马草，不计贵贱。

　　短短五天过后，复字号总号库里囤积的高粱和马草全都高价卖给了达盛昌！当初吃进去的本银全部收回，还净赚了三十万两银子！致庸呆呆地坐着，眼中滴下泪来，突然悲声大放：“邱天骏，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只要我用你对付我大哥的办法对付你，达盛昌立马就要死掉！”茂才从容劝致庸道：“东家，我觉得眼下包头商界乃整个山西商圈最大的危险不在于有一个达盛昌，而在于需要重建秩序，再立诚信第一的商规。我希望这样一件大事，由东家来做！”

　　邱天骏没有想到致庸会主动上门言和，并以原价从达盛昌购回十万两银子的高粱，以解达盛昌现银周转之困。致庸又和邱天骏商定，自此两家永世不做霸盘。    

　　（三）

　　致庸一行风风光光地回到乔家堡。致庸和玉菡按期还了陆大可的银子。回乔家堡前致庸在包头改了店规，要给伙计们顶一份身股，这在晋商圈子里引发了一场地震，家家的伙计都想奔乔家而去。祁县大小商家共同约定，不与乔家做生意，逼迫他改掉这条店规。可致庸不但没有屈服，反让曹掌柜在口内大德兴各店也照包头复字号的新店规行事。达盛昌的东家邱天骏明里抵制乔家，暗中你要告诉那些能干的伙计，到了日子，我们也照着乔家的章程办。

　　回到祁县的致庸得悉雪瑛就要嫁给榆次大商家何家的大少爷何继嗣了，这让他的心再次撕裂般疼起来。原来，因开大烟馆成了榆次首富何家的老东家看上了江家的女儿雪瑛有宜男之相，亲自前来替自己的儿子何继嗣求婚，江父应允。

　　雪瑛出嫁的日子到了，头一天她又提出了要求：必须致庸前来送嫁，她才上轿。江父只好派人送消息给乔家。致庸病在床上，玉菡代丈夫前往，雪瑛彻底绝望。与何继嗣拜堂时，那病入膏肓的何继嗣却一口血喷出来，向前倒去。雪瑛从此守在病床前，她连一天何继嗣的新娘也没做过。

　　康复中的致庸用一件狐皮袍子加一串钱从叫花子手里买下了平遥大商家王协老先生留下的《大清皇舆一览图》。从这张图上发现了当年王老先生为实现晋商货通天下的理想开辟的北到恰克图南下武夷山的茶路，从江浙到山西潞州的丝路和绸路。更为重要的是，他从这张图上看到了晋商前辈的志向和胸怀，决定南下贩茶。

　　此后一个月间，致庸一行由长江入湘江，再入大清江，弃船上岸，终于到了武夷山茶场。听说来了多年不见的山西大茶商，武夷山几十里山路上下人潮如涌，鼓乐齐鸣，披红挂彩。大制茶商耿于仁亲自出面迎接致庸一行并为他们洗尘，因三四年茶路不通，茶卖不出去，为表示感激之意，耿于仁主动提出以原价一半的价钱将茶卖给致庸，还要将几年来积压的茶货全部赊给乔家。致庸大喜，还嘱咐耿于仁将一斤重的茶砖都做成一斤一两的。耿于仁感动道：“兄弟，你真是厚道啊！”

　　（四）

　　祁县众商家以极为热烈的仪式欢迎重开茶路平安归来的致庸。致庸飞马赶回乔家大院看望玉菡和刚出生的两个儿子景岱、景仪，陆大可也赶来贺喜。

　　乔家里外张灯结彩，榆次何家内外却是一片雪白。新婚的雪瑛度日如年。何继嗣自从拜堂之时就一病不起，何父何母受此打击，也病倒在床。雪瑛一过门就成了何家的管家奶奶。

　　娶雪瑛到家冲喜还是没能留住何继嗣的命。这时抱病而起的何父让赵妈将雪瑛请到书房。原来，何父盘算着把何家的偌大一份家业传给雪瑛，但要答应一个条件。那就是在大少爷出殡之日，当众把少奶奶已经怀有身孕的消息公布于众！并算好时日让赵妈抱来一个婴儿，接续何家香火。但雪瑛必须在神前发下重誓，此事不管到了哪一天，都不能对别人说破。雪瑛明白，她只有答应了公公的要求，才能留在何家。可她这么做了，以后只能守在何家，不能改嫁。她这一辈子，就是想做个真正的女人，也不能了！

　　转眼间大半年过去了，在外人眼里，雪瑛的肚子已明显凸起来。何继嗣死后三个月，何家父母双双死去，现在她成了榆次首富何家的当家太太。雪瑛接管家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关掉了何家开的所有大烟馆，并计划着何家下一步要进典当业，并认为开当铺最好的地方是京城。何家要走出山西，做天下最赚钱的生意，和天下最会经营的商家一决高下！另外还准备明年到了季节，也要派人去武夷山贩茶。

　　而这一年，大德兴是个前所未有的大年！年关已到，致庸给股东和伙计们分红利，发过年的红包。上上下下喜气洋洋。致庸来年还打算继续走茶路，还要去湖州重开丝路，去苏杭二州重开绸路。

　　在平遥城，致庸参观了天下闻名的广晋源票号，对票号这行生意产生了巨大兴趣。大年二十四那天，在乔家款待各号大掌柜的团圆宴席上，他宣布了自己的决定。

　　（五）

　　传来一个不快的消息，有人专门在武夷山茶场和潞州与乔家打擂台，乔家做什么生意，对方都要不遗余力地挤进来，把乔家挤走。原来，在武夷山茶场和山西潞州一心要挤垮乔家生意的人正是雪瑛。长期孤独和自怨自艾的生活让她的心理发生了扭曲，她越来越痛恨致庸和玉菡。

　　致庸渐渐猜出生意上那个可怕的对手可能是雪瑛。为了测试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一天他突然令玉菡和高瑞从武夷山和潞州撤庄，把全部生意顶给抢乔家生意的人。雪瑛得报，开始十分得意，转念却又感觉到了巨大的失望。她渴望在挤兑乔家的生意中挤兑致庸和玉菡，现在致庸和玉菡离开了，她又不想在武夷山和潞州做这些生意了。致庸得报，又令人悄悄地收回了在这两处的生意，他的预感被证实了。

　　失去理智的雪瑛还将致庸违旨掩埋被凌迟的太平军刘黑七父子尸骨之事告密，致庸以通匪的罪名被投进了天牢。皇上和懿贵妃为此事十分震怒，一定要杀了乔致庸。后来胡大帅在皇上面前为他求情。皇上念胡大帅是当今朝廷倚仗的重臣，答应致庸可以不死，但必须拿出银子来赎命，开出的价码是八百万两。为救女婿，陆大可变卖了全部家产，拿出了二百万两银子，加上乔家的钱，还差三百万两。玉菡和曹掌柜决计将全部生意顶出。众商家担心朝廷像盯上乔家一样盯上自己，无人敢出头。

　　走投无路之际，亏得雪瑛暗中吩咐为何家做事的姓盛的广东商人拿出三百万两银子买下乔家全部的生意。为掩人耳目，雪瑛给了盛掌柜一笔银子，让他马上回老家南洋替自己操办橡胶园；并关照以后若有人问起是否帮何家收过乔家的生意，要说什么也不知道。打发了盛掌柜远行，她当即令人关掉盛掌柜经管的何家典当行，一行人鸦雀无声地离开了北京，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八百万两银子缴付朝廷的当日，圣旨下：“乔致庸通匪一案，事出有因，查无实据，着发落原籍圈禁。乔家仍需每年交付赎罪银一百万两以助军用，直至朝廷剿灭发匪之年。”与此同时，懿贵妃还撺掇皇上下了另一条禁令：此后各省及京城官银一律不准票号汇兑。当乔家人去与那位盛掌柜办理生意交接时，发现不但找不到这个人，连当铺也换了东家。

　　致庸痛定思痛，最先怀疑这位救了他的命的恩人就是雪瑛。两个月后他来到榆次何家，看到的却是一个在佛前打坐念经、心如死灰的雪瑛。

　　这时关于乔家的路怎么走，在乔家众人间已经展开了争论。致庸已被圈禁在山西，不能再出去做生意，每年却要向朝廷缴付一百万两赎罪银。多年跟随致庸的茂才也打起如意算盘，不但垂涎乔家的银子，还垂涎乔家的全部家业。他希望曹氏收回她当年给予致庸的掌管乔家生意的大权，将它交给自己。曹氏一时意乱神迷，竟答应了他。但曹掌柜觉察出了茂才以勾引曹氏为手段达到吞并乔家全部家业的险恶用心。致庸并不在意乔家的资产，他在意的是有人竟要玷污他视作母亲一样的大嫂，激怒之下，他将茂才连同他的铺盖一同从乔家扔了出去。

　　刚刚从福州辞号回归的原平遥某票号分号的大掌柜潘为严是又一个乔致庸，一生的抱负就是实现汇通天下。致庸专为潘为严成立了乔家大德通票号，请潘为严做大掌柜。致庸道：“我知道汇通天下的路不那么平坦，只要朝廷不解官银汇兑之禁，汇通天下就不能实现。不过我准备一年年等下去，等二十年，三十年！只要我们在做，这件事情就没有失败！”潘为严就此去了北京经营票号，致庸却留在家乡，成了一个诸事不问的老农。

　　（六）

　　转眼间十年过去了，公元1864年，清军攻破太平天国的都城天京。按照当年的圣旨，太平军被剿灭之日，就是致庸解禁之时。致庸跃跃欲试，试图重走商路，这时皇上和懿贵妃却要他拿银子捐官。但为实现汇通天下的理想，致庸继续佯做风瘫，自囚于乡间待时。

　　同治十三年，又一件大事发生了。为平息新疆之乱，陕甘总督左季高决计发兵征讨，却筹措不到粮草。他和胡叔纯想到了致庸，亲到乔家堡来见。众人都担心朝廷用了乔家的银子会赖账。致庸还是接下了为朝廷三路大军筹措粮草的重任，一半用乔家的银子，一半从雪瑛那里借贷，然后亲带辎重队随左大帅出征。大军行至榆次，雪瑛拦路设宴为致庸饯行，她当面撕碎了乔家给她的借据，哽咽道：“乔致庸，你不只欠了我一百万两银子的债，你还欠了我一生的债，所以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战后，慈禧太后拒绝付给乔家这笔粮草银子。致庸来到北京，头顶状纸，跪在端门之外，大声喊冤，他要用这种最为激烈的方式向朝廷讨回一个商家和一个国家的公正与尊严！

　　慈禧太后大怒，将当年被致庸赶走现已升任太原知府的孙茂才调到刑部，主审致庸一案。茂才又借机提出要曹氏带着乔家全部家业嫁给他的无耻要求。当夜曹氏亲手为致庸做了有名的“乔家八大碗”，去天牢探望致庸。曹氏至此才告诉致庸，当年她丈夫致广临终时并没有留下话来让致庸接管家事，而是让他继续走科举之路，是她误了致庸的一生。曹氏佯装决定嫁给茂才，在洞房中用剪刀自杀身亡。

　　乔致庸回到乔家大院，一病不起。但多年后他还是挣扎了过来。这期间乔家发生了很多变故，为实现晋商货通天下的宏愿，三个儿子景泰、景岱、景仪相继客死远方，致庸不得不继续支撑乔家的家事。

　　光绪二十六年，八国联军打进北京，慈禧太后携光绪皇帝仓皇西逃山西太原府。致庸在大德通大开宴席，慈禧吃得津津有味，过后李莲英要致庸向太后讨赏。慈禧太后终于答应开了这道长达三十余年的禁令，并特许大德通票号代山西督抚衙门收取当地赋税三年。致庸热泪盈眶，他等待一生的汇通天下的时机终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