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口写字儿

　　大门一侧写字，是官家的匾额，表示宝号在此。两边都写字儿，家家户户全写，就该过年了，曰：春联。

　　我在吉林省某收藏人手里看过一副满族春联，白纸黑字，满文。据称是努尔哈赤时代的文物，挺稀罕。

　　从春联说到过年。我听说满族人过年有意思，比现在的电视晚会还好看。先拜祖坟。全家人穿戴整齐，拜祖坟献上祭品。有：豆府——上场豆府下场糕——这是春秋两季的祭品。瓦楞子饽饽，九罗饼。更好的祭品还有铃铛米，野猪肉，鹿尾，稗子和飞龙。拜完祖坟逆河而走。若家居相反的方向呢？我估计绕一大圈儿再回家。逆河走的说道是什么，不清楚。

　　满族人过年穿的衣裳好看。因为是冬天，骑马狩猎民族的服装秀。斗篷，又称一口钟。旗袍，又叫一裹圆。他们喜欢坎肩即马甲——马甲本身就是满族人的发明，兵士中有枪马甲，炮马甲之谓，像军官中的骁骑校，云骑导尉一样——流行的坎肩，如电视剧中看到的，曰十三太保坎肩，又称巴图鲁坎肩。男人的外衣左肩绣鸡、绣日，右肩绣兔、绣月，寓意高升发达，五谷丰登。

　　过年的时候，满族人拜火。点九堆篝火，在北斗七星升起时分点火。若火星四爆，众人皆大欢喜。他们敬火、拜火、穿火阵。敲石喊山、盟誓。篝火又叫“迎山红”。这时还要放飞野鸡，拜柳树（满族人心目中的神树）。尔后，吃火锅。火锅实为满族人的发明。肉蛋菜蔬，沸水煮而食之，一看就是骑马民族。过年的时候，长辈指使未婚之人到猪油坛子里取油，叫“动大荤”。荤与婚同音，取个吉利，见出游牧民族的单纯可爱。

　　话再回到春联上。满族人在春联上书写直白纯朴的愿望。大体的意思有：五谷丰登。一辈儿更比一辈高。勇敢，作战攻城第一，封巴图鲁。儿女聪明，戴红顶子。这些词多好，多么直率。 跟祖宗一起过年

　　人都有祖宗。但多数人不知自己的祖宗是谁。顶多知道曾祖父那辈。我怀想，秦始皇嬴政的子孙如今也生活在华夏大地，他们也逛商店，买股票，骑自行车或开汽车，看电视，生气的时候也骂人。只是不知自己祖宗乃为秦始皇，可惜呀。而诸葛亮，周瑜，鼓上蚤时迁，浪里白条张顺，黄道婆，邱处机，黄巢，李自成，耶律阿骨打，高逑们的贤子孙都不一定洞察自己的身世。乱了，战乱以及朝代更迭给闹乱了。

　　渺小如我者，也有祖宗。非横空出世，亦非从石头缝里蹦出来如孙行者一般。成吉思汗，这是许许多多蒙古人共同的祖先。

　　我们家过年的时候，由我爸率领我等拜祭成吉思汗。除夕之夜。当饺子等食品上桌之际，先拜祖先。拜的时候没有篝火、合唱等仪式。我爸其实很想把这个仪式搞大一点，压过CCTV的春晚也不为过，但住楼条件局限，只好质朴一些。

　　今年，我父母迁新居。在他们那个地方筹好房子，温州人投的。我妻子和母亲筹划新居没什么装修，无热水器和家居，无窗帘与拖鞋。我爸对此视而不见。独白：新房要有一幅更好的成吉思汗像。我请朋友卓娜在呼和浩特大昭寺对面的画店里购买一幅成吉思汗画像。牛皮质地、手绘。老祖宗庄严宁静，挂在墙上十分好。老爸见了大欢喜，每天赞美不已。这幅画像是元朝宫廷画师照着忽必烈皇帝画下来的，他长得最像成吉思汗。于是留传四方，挂在千万蒙古人的家里，包括我们家的墙上。这几天，我母亲和妻子马不停蹄地做新被褥。快过年了。而我爸在想，除夕那天，他面对更好的成吉思汗画像，献上酒和哈达，颤巍巍地跪下来，眼里闪着泪光。他每次拜成吉思汗的时候，眼里都有泪光，充盈清澈……

　　写于２０06年1月19日